“朕没有印象了。”
魏逢使劲想了想,有点恼火:“朕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臣说给陛下听。”
许庸平一手握着他没受伤的肩膀:“眼看一柱香要燃尽,臣做好了掉脑袋的准备,腿上突然粘了一块重物,甩也甩不掉。”
他陷入某种回忆,笑了声:“陛下那时候胖得像年画娃娃,胳膊勒成藕段样一节一节的,摔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还要人扶。”
魏逢:“朕现在不胖了!”
许庸平不赞同:“现在太瘦了,都是骨头。”
魏逢声音弱下去:“朕明天开始多吃。”
许庸平揉了揉他的脑袋:“臣当时没看清,心想什么东西在大殿内冲来冲去,还没做出反应,先帝突然头痛地说这是九皇子,单名一个‘逢’字,不好伺候得很,平时哭起来能把勤身殿淹了去。既然他这么喜欢你,你就当他的老师吧。”
很多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帝王心思。于是他在劫后余生的心跳中,抱起有几袋米那么重的、沉重的救命恩人,吃力地弯下腰:“谢陛下开恩。”
魏逢突然说:“朕想起来一点了。”
“臣告诉陛下这些,只是想让陛下知道,陛下不用对任何人愧疚。这世上的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循因。陛下姑且当臣为报救命之恩竭尽所能,何况臣并非全无回报,臣如今手中权力、官位乃至郊外那宅子一砖一瓦,一树一木,都是臣得到的东西。从情理上看,臣该付出真心;从利益上看,臣也有为陛下操心的理由,谈不上受累与否。”
许庸平:“陛下能明白臣说的话吗?”
他说得十分清楚,而且条分理析,面面俱到。甚至有一瞬间魏逢都要觉得自己脑子真是转不过弯才听了蜀云的鬼话,他重重点头:“朕都明白了,以后再不会因为这件事跟老师生分了。”
许庸平又叹气:“这样就生分了,可见陛下对臣也没有什么情分和信任。”
魏逢:“……朕没有!”
“下次有什么事陛下不要胡思乱想了。”
许庸平说:“臣并不想一两个月病倒一次。”
魏逢愧疚又不安,忐忑地看他:“老师心里还不舒服吗?”
许庸平:“只盼陛下来日不要将臣拒之殿外,还在殿内听琴了。”
魏逢头都抬不起来了,结结巴巴:“朕……朕也觉得心里不舒服,又不敢跟老师说。”
说清楚了,许庸平掩唇咳嗽了一声,眉心不易察觉地一折:“隔壁铺了床,太晚了,陛下去睡吧。”
魏逢乖乖下床,穿鞋,语调雀跃:“那朕明日一早跟老师一起用早膳。”
灯烛光线很暗,他不放心地回头,又问了一遍:“太医在外面,老师真的没有身体不舒服?朕就在隔壁,老师不舒服或者腿疼就叫朕。”
他说话时非常严肃郑重,让许庸平怔忪了一下,随即笑道:“陛下去睡吧,臣记得了。”
魏逢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三月了,夜里温度还是低,竹叶沙沙作响。他没有去睡觉,在原地等了会儿,徐敏很快出来,躬身道:“阁老今日去了祖祠。”
魏逢眉头狠狠皱起来——又是祖祠。
他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不安的感觉,烦躁地挥手:“朕知道了。”
入夜天色昏暗下来,国公府不复白日辉煌荣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魏逢不知道为什么喘不上气,在床榻上坐起来又躺下,他折腾来折腾去以为天要亮,一翻身坐起来,外面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才过去半盏茶。
“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