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一片厚云遮挡,天空暗了些。
陈幼妹灭掉火,蹲在许微澜脚下认真问道:“也就是讲,其实现在还会痛咧?不是完全不痛,什么时候?晚上嘛?早晨起床咧?”
许微澜心口涌动,错愕地回望她。
“中午会痛嘛?咋个痛法?俺去给你摘草药敷会不会舒服些?但林医生没说能拆纱布,骨头断了要冰敷还是热敷?俺晚点得问林医生去。”
她居然听懂了。
许微澜的呼吸滞钝一拍,牙齿无意识碾磨起下唇内的肉,直至尝出血腥才怔怔松开。
眼前的姑娘仰着头,满脸焦急地等待回答,指甲脏,她是用手背摁在毛毯的。
乡下人不怕脏,怕脏的只有城里人。
陈幼妹还记着刚开始见面,许微澜忍受不了脚脏要水洗脚那件事。
所以今后只要干完活,陈幼妹就尽量不跟她有肢体接触。
她是重视的,由始自终不曾错过跟怠慢,没有忽视任何细节。
许微澜遽然鼻尖发酸。
几分钟前才坚定表明不会哭泣,以为自己只懂隐藏眼泪,现在却轻而易举就满腔酸涩,泛上来的潮水呛得她喉咙沙哑。
她吃力地按耐住掀翻的情绪,直至按得风平浪静,才开口:“洗发水,好了吗?”
陈幼妹着急忙慌等来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明显一愣,搭在毯子上的手吧哒垂落。
洗发水煮好了,药香混淆草木香,金褐色的汁液,看起来真像一锅浓稠的甜汤。
陈幼妹用纱布过滤掉残渣,翻箱倒柜找出个空玻璃瓶子装起来。
一大瓶,够用好久。
玻璃带着微热塞进许微澜怀中,陈幼妹用方巾包裹了一圈才给的她,怕太烫。
许微澜拢住瓶子小声道谢。
陈幼妹没在听,走着神愣愣盯她的指尖,像想到什么,耳根蔓延出绯红来,一脸不自在。
许微澜顺势往下看,秒懂了。
她轻咳一声,把手藏进毯子中,后悔之前跟陈幼妹普及太多,以至于人家尴尬。
气氛怪得很。
夜里气温骤降,隐隐有冬日的感觉。
凌晨三点多,许微澜脚伤复发,骨头连着筋脉在叫嚣,疼得喘不过气。
许微澜被痛感从梦境扯回现实,四摄氏度的天,她在床上浑身黏腻,出了一被子汗。
月色从窗外淌入,烙下银白的印记。
许微澜稍坐片刻,摸索着起身喝水。
她没有拉灯,只披了件针织开衫下床,手还没碰到水壶,木屋外传来一阵车轮滚过的巨响。
深夜里万物寂静,这样乍然响起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像利刃撕扯出的尖锐。
不远处,陈家亮灯了,紧接着人声鼎沸,惊扰了无数蛙鸣和虫吟。
她知道陈大妹和陈二妹在说话,距离隔太远听不清,然后是陈红梅和陈壮颇为严肃的交谈。
许微澜打开门往外眺望,看见陈家门前聚了三四个人,行色匆匆的。
陈幼妹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来给牛犊套绳索,陈冬生甚至牵出了马。
出村得经过许微澜家门口,她捧着水杯出去,跟骑马路过的陈冬生碰上。
“发生什么事了?”
“你咋起了?”
两人声音交叠,互相沉默一阵。
陈冬生不欲耽搁,简洁明了地解释:“舅母伤得厉害,昏迷不醒,俺跟妹儿准备去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