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你们家里马车应当走了,我让马车送你们一程。”孙先生准备跟他们一齐出门。
“不劳先生不劳先生,别再耽误您给学生上课,送我们来的马车还没走,就在外边。”庆之连忙拦着先生。
“那好,你们小心些。”说完,又像想起了什么,“小蛮姜啊——”
赵蛮姜扭头看向孙先生。
“虚与委蛇,巧言令色,有时确实会让你正当时的时候少受些苦,甚至得到些许益处。但是你堂堂正正,才能长久地问心无愧。有些你以为躲掉的罪责,是有人帮你担了。”孙先生捋了把胡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蛮姜,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为师还是觉得,你是个好孩子的。也不知你听懂听不懂。”
赵蛮姜把头埋在庆之的颈窝,轻声说了句听懂了。待出了庭院,才对庆之说,“庆之,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少年听她嗓音清亮,轻轻地放下了她:“蛮姜,不疼了吗?”
“我本来就没多疼,也就刚摔下来那会儿疼了会儿。本来想装装可怜让先生心疼心疼,让他别罚我,这会儿都出来了,那就没什么好装的了。倒是连累你受罚……”
她什么德性,孙先生应当是再清楚不过。
庆之摇了摇头,反倒不放心地问她,“那你的脚……”
“没事儿,只是扭到了,这点小伤不碍什么事儿。”赵蛮姜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一瘸一拐地走。
“不行!”庆之俯身蹲下,“蛮姜,你上来。”
“真不用,只是普通的扭伤而已,你看……”
“蛮姜,听话!”庆之轻声打断她。
赵蛮姜听着他语气里不知是无奈还是心疼,轻轻柔柔,却坚定地不容拒绝,她犹豫了一下,又再次爬到了庆之背上。
走到门口,发现送他们过来的年祺已经驾着马车走了,庆之好像已经预料到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庆之,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年祺已经走了呀,我们又追不上马车,为什么不让先生送……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这么远,我自己走。”赵蛮姜挣扎着。
“蛮姜,别动!”庆之的话听不出一丝脾气,“我们犯了错,先生罚我们是应当的,断不能再劳烦先生送我们回去。你脚受了伤,不方便走路,我也练了几年的剑术,有些力气的。”
“这么点伤真的不碍事,我习惯啦,以前……”赵蛮姜本想说以前在莲花街经常被打的伤比这严重多了,但是又讪讪地打住了。
“蛮姜,现在你受伤了,我能背着你,我可以背着你的。”庆之一步一步慢慢走,一字一句慢慢说,温柔又有力量。
赵蛮姜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庆之在自责。
他在自责没有接住她。所以他用这种方式,既是补偿给她温柔,也是惩罚自己。
“那……”赵蛮姜刚张嘴想说什么,只听庆之的声音又温和地传过来。
“蛮姜,刚刚为什么说谎呢?”
不是质问、诘问或者审问,像是一声呢喃轻叩她的心门,想听听她心底的声音。
赵蛮姜的话堵在喉咙,以前在莲花街大大小小的谎不知道说过多少,要做的戏得心应手,要说的谎信手拈来。
只是来秋叶棠后,那样的日子越来越远,需要说谎做戏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只在很偶尔的某些时候,像今日这样,情急之下下意识地耍起了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这种“小聪明”的念头,就像是被那个叫莲花街的地方滋养出来的恶念,跗骨之蛆一般盘踞在她的骨血深处,会在某个这样的“情急之下”里,“下意识”地爬出来。
只是她以为这无伤大雅,甚至从未意识到,这是恶念。
确实本不必要撒那个谎,不高明且没有意义。赵蛮姜又想起了刚刚孙先生对她说的话。
“蛮姜,以后不要说谎了吧。”
庆之没有等来她的回答,因此发出了一声温柔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