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怎竟又出现?”有乐匆瞧一眼,急忙招呼,“别提浴巾了,赶快躲进来!”
恒兴拉我欲往,蓦见有个圆球形状的物体悬空转出,挡在面前。
白光一炽,耀目难睁,四周骤有爆响剧震,地面撼动。我耳朵嗡鸣难息,良久犹未定神。
“往哪儿踩?”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我脚下问道,“怎竟踩得我莫名的兴奋?”
一团湿巾揉成球状,朝我头额抛打。我猝惊回神:“球……”
黑须老翁从柜台后面投巾恼觑道:“我叫你蹦上去踩他死去活来,不是要你踩到他莫名兴奋!”
我刚跳下来懵头找鞋,有乐伸扇一拍,啧然道:“为什么不穿鞋袜乱踩别人?”
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石台上斜叼烟卷棒儿转瞧道:“没事别慌,我感到很爽……”
有乐伸扇拍打道:“你在享受其踩,当然爽歪歪……”
黑须老翁在柜台后面微哂道:“洗完土耳其浴,人们皆能感到很爽。只要是真的顾客,没谁不爽。别以为我们夫妇年老眼花,看不出这里今儿混进了‘不速之客’,有些人根本不是来洗澡的……”
淌汗淋漓趴在石台上的家伙忙道:“我是来洗澡的。”黑须老翁冷哼道:“你不是。”
“我真的是顺便来洗澡的!”趴在石台上淌汗淋漓的家伙叼烟卷儿申辩道,“不信你问基辅的哥们儿。我跟他一起尝试踩冰渡过第聂伯河,找捷径围绕鞑靼军营转一圈儿,然后穿过多重鹿砦防线,由于克里木汗国流行瘟疫,我和基辅的哥们被阻挡在隔离地带暂时没办法返回顿河区,就辗转经霍京出海,搭黑海运粮船往返于亚速和地中海之间,但不准备糊里糊涂被载往波罗的海,甚或多瑙河战区,于是就在你们的港口下船,顺路洗个土耳其浴……”
向匡身旁那个郁郁寡欢的泡澡家伙耷垂毛发被挤在角落,投来无精打采的一眼。
“你不该来这里,”黑须老翁从柜台后瞥觑道,“俄罗斯和乌克兰联军与土耳其军、鞑靼军对阵多时,别以为留在城里的突厥铁骑巡卫全是废物,视而不见。我听闻顿河集团军已折损不少探马,第聂伯河集群前哨的首级挂满了沿岸的秃树梢。估计你们刚上岸,就给人一路跟踪。有命进城,未必还能活着出去……”
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跟前那个葫芦形状冠帽更加高耸之人面孔微侧,忽问:“你站队哪边?”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刚要张口回答,黑须老翁从柜台后迎视道:“我坐在这里,身为浴室掌柜,无论你们处于哪一边,进来泡澡须守规矩,尤其不可白吃白拿。递条子不管用,我这儿不接受白条。出去之前要付清了帐才走……”
长利拎着东西懵问:“这是什么年代呀?”
“俄土战争。”小皮索捧盒转谓,“突厥亦即土耳其攻灭拜占廷后兵锋四掠,又与新兴的俄罗斯断断续续打了两百多年。俄罗斯帝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为争夺高加索、巴尔干、克里米亚、黑海等地进行的这一系列战争,在俄罗斯及其铁杆盟友乌克兰和希腊人看来,不得不以战止战,旨在结束地跨欧亚非三洲、曾经长达数百年扩张与征服的奥斯曼帝国和其藩属克里木汗国对俄罗斯的侵略。”
葫芦形状冠帽高耸之人以手梢微拂往后,故意亮出袍襟下插揣的兵器,侧目投觑道,“我问你站在哪一边?”
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刚要张口作答,黑须老翁从柜台后接茬儿道:“我坐在这里,肯定不在你那边。前次你手下白吃白拿的帐还没算,过来先把帐单付清了再说话不迟……”
有乐闻言忙道:“长利,你听见啦?”
“我哪里拿多少食物?”长利憨然道,“每样只拿一个,而且把钱放进去了。”
“你付了什么钱?”有乐纳闷道,“该不会是向匡从魏国带来的那些有锈的铸币吧?”
“看来转眼又要开打,”向匡坐在郁郁寡欢耷垂毛发泡澡家伙旁边转望道,“好在我捡到的井盖还没锈,可以当盾牌……”
“只要是真钱,”黑须老翁从柜台后瞥觑道,“我都收。起码诚意摆在那儿,不像某些人,手上有了点儿小权,到处作威作福,不把平民百姓的生计当一回事……”
“你别另有所指,”葫芦形状冠帽高耸之人微扬下巴,抚髯冷哼。“关键时刻讲钱,不以大局为重。这里何止混进一两个不速之客,先前闻报另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俄罗斯人蹊跷地出没于此,还好突厥铁卫出动迅速,已然包围得水泄不入,往窗口看……”
“跟你们不讲钱讲什么?”黑须老翁在柜台后数说道,“每次急着向各铺面催收苛捐杂税的时候,眨过眼没有?伸手各种摊派,拿了又拿,四处白嫖还好意思跟别人讲‘大义’……”
长利凑近窗户往外张望,不安道:“先前怎竟未加留意?外面果然到了好多突厥兵马,竖起厚盾排列,还推叠摆放数层瞅似沉重的钢板铁栏之类障碍物,密密匝匝地围堵门窗,状如铜墙铁壁结构……”
向匡打量旁边那郁郁寡欢耷垂毛发泡澡家伙,悄问:“是不是你招惹来的?”
郁郁寡欢耷垂毛发泡澡家伙懵摇脑袋,却又忍不住叨咕道:“他们总想报复,乌克兰人常被左邻右舍挤来捏去,包括你在内,挤迫我近乎粘贴墙上……”向匡低哼道:“我看你又要玩完了,识相就赶快求我保护,先把好东西交出来,别掖着藏着……”郁郁寡欢耷垂毛发泡澡家伙愣问:“为什么说‘又’?别以为我没留意你的语义里包含有个‘又’……”
“由于乌克兰人又捅漏子,”柱影后有个毛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悄谓,“土耳其企图对乌克兰和黑海沿岸诸国进行报复,成为俄土战争的直接起因。完成统一后的俄罗斯打着‘拯救异教压迫下的共同信仰者’和‘保护斯拉夫兄弟’的旗号,先是通过外交途径向土耳其施加压力,但效果并不显着。土耳其反对乌克兰同俄罗斯重新合并,奥斯曼帝国入侵乌克兰而引发首次俄土大战。俄罗斯和乌克兰联军在萨莫伊洛维奇和罗莫达诺夫斯基的指挥下,于公元一六七六年春渡过第聂伯河,首战告捷。从那以后的两百多年,重要的大战有十次,平均不到十九年就有一次较大规模的战争,土军几乎屡战屡败。此是欧洲历史上最长的战争系列,俄土战争的结果是俄罗斯帝国扩大了疆土,土耳其逐渐衰落。”
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石台上斜叼烟卷棒儿转面惑望。
“这真是很糟糕,”我捂额在旁发愣,恒兴亦捧头怔瞅道,“每次我们冲出那道门,怎么又直接进来澡堂里面了?”
“按说应该有个通道,”有乐摇扇称奇,“怎竟没看到?一出那门,又进这里……”
长利从窗边憨然返顾道:“不过每回咱们进来的时候,糟糕事还没发生,澡堂里面一片祥和……”
“恐怕这里有一个死循环,”小皮索捧盒琢磨道,“搞不定就是死关卡。”
“你们肯定作弊了,”柱影后面那个毛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抱鸭质疑道,“不然怎么还没死?”
“或许因有神奇东西护身,”有乐猜想道,“抑或另外出于意想不到的原委,你们不也好端端的?”
毛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柱影后面抱鸭咕哝道:“没准儿已死了不知多少回,难怪每趟一进来这里,我就浑身发冷。你看阿梨的羽毛也耸起来了……”
“这就跟时空炼狱一样糟糕,”小皮索捧盒惴望道,“不停地往返来回循环,出不去就生不如死……”
恒兴忙唤道:“清秀,你还愣在更衣室那里发什么呆?”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转面,只见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端持长铳,从门边悄瞄往外,手牵链索的白面微须男子披着大衣在前边吩咐随从:“赶快重新规划另外的逃脱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