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圆筒形高冠的卷髯客在柱边投目恹视道:“不然怎么样?”池边坐擦身子的椭圆形大帽家伙笑哂道:“手中无权,还能怎么着?就算你是扎干诺斯的后代,他活着的时候,晚年还不是靠边站?”
向匡坐在池边,拿井盖轻敲脑袋一下,转脖问道:“后巷那几个小工,是你们混进来之时干倒的吧?”郁郁寡欢的泡澡家伙在角落里捂额摇头,随即抬手悄往别处一指,毛发耷垂的回答:“自以为是,或因你没看到别人所为……”
我觉腕疼猝剧,投眸但见躯影遮掩的间隙,墙角悄踞一人,头罩麻袋,背朝这边。
“什么路数?”旁人纷皆移身退后,有个高冠耸帽的黑髯汉子探臂揭掉麻袋,头上还有方箱,黑髯汉子又掀下,发现另有木盒,黑髯汉子再掰扯开,露出瓦缸。黑髯汉子啧了一声,抬斧敲击,破缸之后,仍有个铁桶。黑髯汉子怔瞧道,“啥玩艺儿?瞅着像桶,竟砸不开……”
“就跟‘套娃’差不多,”淌汗淋漓搓澡的家伙趴在热台上咧开嘴乐,“一层接一层,没完没了。”
黑须老翁侧觑道:“你的同伴?”
“他们的囚犯,”毛发耷垂的泡澡家伙在池边郁闷道,“莫非你们没留意其胯间那条锁链牵在谁手上……”
随着链声啷响,头罩铁桶之人微有痛哼。长利不安道:“我瞅着亦觉蛋疼。”
没等我看清破袍下那条链索通往哪里,凑近细觑的黑髯汉子倏从桶边掼飞坠池。有只手从旁俯伸,拾起麻袋,罩住铁桶。
长利惊问:“是不是那个头戴简陋便桶之人?”
瓜皮小帽那厮握枪惑问:“什么人?”长利抬手遮嘴告知:“疑似传说中的‘上帝’。”
有乐摇头说道:“然而不像。因为眼前此躯矮胖,并没穿鞋。腹满肠圆,显得形态庸俗不堪。关键区别在于其脑袋上那个并非简陋便桶这么简单……”
“瞅似精制打造的方桶,”眉目如画的整齐男子从其中一间更衣室门边端持长铳悄瞄道,“四面嵌套有爆破装置。却非朝外,而是朝内……”
“一触即发,”小皮索捧盒转瞅道,“四至五枚‘定向雷’反过来环绕分布,设置机括的目标是此桶中人的要害。然而据我所知,这个年代不应该有此类杀器,谁弄的?”
毛发耷垂的泡澡家伙从池边郁然望向柱影遮掩之间。
“不好意思,”一个光股怔楞的澡客失落浴巾,懵然转望后边,另有个模样似他的家伙披袄笑谓,“临时打造,手艺粗糙。”
头罩铁桶之人悄欲溜开,却被拽扯而回。随着链索荡转,发出连串痛嘶低哑,跌到柱后悄立的几双靴前。
我不禁讶觑道:“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柱影里飘出呛鼻烟雾,一个毛发蓬松家伙抱鸭而行,语含懊恼道:“阿梨,你看我跟他们几个穿过通道时,又串错门了。先前谁的主意?千辛万苦回来捉个坏蛋……”
瓜皮小帽那厮握枪惑问:“所谓‘他们’是谁来着?”
“追随众神前往瓦尔哈拉……”在穿袄家伙高亢萦回的苍凉雄浑歌声中,水气朦胧的廊间现出数影参差而立。其中一个肩披军衣的白面微须男子随手拽链欲离,拉扯头罩铁桶之人跌步踉跄跟随。瓜皮小帽那厮刚要抬枪,先被一管粗械伸抵要害。端立门边的一个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微摇首道,“不必强出头,我们穿越回来捉拿的才是真正的千古罪人。要让其活到地老天荒,一直为自己的罪恶遭受无尽折磨……”
“千古罪人?”表情宛如哭笑不得的金发小子抬起木槌儿先往光膀愣立的秃汉脑袋上敲打,随即转面愕问,“难道咱俩还不算?”
秃汉捂头呼冤:“我跟马略在街边卖盘而已,与你这骗吃骗喝家伙相比,能有多大罪过?”
“倘若同我们逮到的末世祸首比起来,”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冷哼道,“谁的罪行都不值一提,到头来终究算不得什么。然而挡道者死,识相走开!”
那伙高冠耸帽的须髯客纷嚷道:“随手撂翻我们一个伙伴,还想从眼皮下走掉,哪有这么容易?”
白面微须男子驻足留步,转面凛视。眼见四周杀气渐盛,有乐忙道:“随时要开打,须得赶紧找蚊样家伙带咱们撞墙走,那支歌怎么唱才对?”
高冠耸帽的须髯客亮出刀斧,一齐围过来唱:“蜘蛛在帝国的宫殿里织下它的丝网,猫头鹰却已在阿弗拉希阿卜的塔上唱完了夜歌。”
有乐不由傻眼:“哇靠!孰料这班突厥人全都会唱……”
但听穿袄家伙以一嗓“瓦尔哈拉”的高音压住了全场,激荡土耳其浴室。
黑须老翁见那几个不速之客欲离,忙从柜台下掏家伙道:“进澡堂不付钱就想走?”
“瓦尔哈拉……”
“拉你个卵!”黑须老翁开枪射脸。砰一声响,穿袄家伙裂腮而倒,有根飞钺投至,嵌在柜台上。黑须老翁探手拔出,迅即抛掷。头罩铁桶之人歪着脑袋,肩挨一钺,倒撞门边。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转觑道,“死了没?”
瓜皮小帽那厮刚要给他一枪,有乐抢先拉住,急道:“你别掺合!”话声未落,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忽遭投刀扎倒于旁。
毛发耷垂的泡澡家伙从池中陡然抬起一大簇连串器械,噗一声喷发,高冠耸帽的须髯客纷倒于地。
向匡匆忙往旁惊避,我亦让恒兴仓促拽开,眼前枪林弹雨,霎刻之间血肉乱撒。
黑须老翁顷挨数击,血染衣袍,悍犹未倒,从柜台后边踉跄走出,捡枪连发多下,射摔毛发耷垂家伙于池边。黑须老翁随手拾斧,蹒跚前行,拖着淌流的血迹,趋近毛发散乱的蒙面持械者跟前,抢在粗管复又抬起之先,倏然挥斧劈翻。
恒兴拽我避到柜台下,只见拿刷的壮男缩身在内颤抖不已。轰一声响,柜台崩塌半边。壮男少了一爿身躯,栽在我脚旁。
硝烟弥漫,头裹乌布的管事人跌在高凳下,端起沉重器械又轰一发,砖石激撒,多人坠池殷溅。
有乐抱头奔避,惊啧道:“那位大婶眼神不好,咱们别留在这里给她打到……”
慌乱之间,旁壁又遭轰塌一片,石屑迸散杂乱。橱柜门震开,信孝颤拿茄子爬过来忽有所见,讶觑道:“咦,那些浴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