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开始脱离了仕女的构图,只剩下一张张面孔,每一张都微垂着眼,角度相同,从鬓发画到脖颈,连着十张。
但每一张用色不同,紫发紫眉,蓝发蓝眉,青发青眉,勾线细腻,纤毫毕现,足见作画之人的用心。
但她们都是鲜红的唇,浓淡不一,但都艳丽得刺目,就如方才他重重吻过的那般。
谢尧翻看的动作更加慢了,呼吸也轻得听不见。
松鹤觉得如芒在背。
地上的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翻到后头,面孔更加精简,只余下脸和五官。
一页页翻下去,脸颊没了,眉目也淡了,只有一张张红唇愈发艳丽,愈发清晰,最终只留下眼睫和红唇。
微末小人的觊觎,如此卑微又可笑,谢尧翻看加快,忽然停了。
这一张右下角有焚烧的痕迹,只烧了指甲盖大小。
画上是女郎侧脸回首,只有一半身躯,自肩头到腰身,线条圆润起伏,只有轮廓却可见女身神韵,手臂微展,手指纤纤,指尖有青绿色缠绕。
回首的面颊红唇只有半片,鬓发如云,但无眉无眼。
若是普通画作,算得上雅致含蓄,可这雪白纸笺为底,加上精简的笔触,显然女郎是裸身的。
若是普通裸身仕女也罢,可画中女郎的手腕上,有一点极细的痣。
谢尧停顿半晌,忽而冷笑了一声。
森寒气息瞬间蔓延。
松鹤呼吸凝滞。
听得他道:“凌迟,挫骨扬灰。”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少,松鹤紧抓着方才留他一命的令,往常他下过的令,没有更改过,何况是这样一个微末小人,但忽然传令来留,定是与夫人有关。
松鹤沉声道:“此人心思藏得深,若是就此消失,恐怕惹得夫人与主子生嫌隙,不如让他去与夫人道个别。”
谢尧走到书桌边,将手里最后那张画放到油灯上,火苗自烧过的缺角蔓延而上。
谢尧的面庞在火光中闪烁不明,暗影和明亮交织,将他的五官拉扯得锋利如刃,“说得有理。而且他只是画了些画而已,并未做什么恶事,孤可饶他一命。”
听得上首的人自称孤,叶未青抬首,自深紫的衣袍往上,玄龙盘于其肩,龙爪锋利,龙眼狰狞,都不及他的目光,令他胆寒生畏。
“但孤担心,他忘不掉这画上容颜,继续画来,有损未来皇后威严,亦有损国体。”
叶未青叩首道:“谢王爷饶命。小人并非有意画来,只是一时情难自抑,已经决心将画都烧掉,只是还未来得及。”
“烧画费时。”谢尧慢声道,将手里的画全都点着,火苗窜得老高,他也不怕烫,直等到火苗舔到指尖才松手。
火焰裹着纸张落地,只是片刻,厚厚一沓画纸全化为了灰烬。
叶未青死死盯着画纸烧完,眼眸泛着火光,最终紧紧闭上眼,粗喘道,“小人舍不得。”
谢尧轻笑一声。
“剁手或是刺眼,选一个吧。”
叶未青听得,仿佛解脱般缓缓松了口气,,将右手伸出,“小人选剁手。”
“双手双眼。”谢尧睨视着他。
眼看他颤抖着伸出双手。
极轻地冷笑一声,“松鹤,刺眼。”
叶未青惊恐抬头,松鹤也握剑的手骤紧。
松鹤没有动手。他知道此人是死定了,但他猜不出主子要折磨他到什么地步。
刺瞎一个人的双眼,无异于夺去其半条命,何况这人孤苦伶仃,以画画维生,最引以为傲的是入画的色彩。
松鹤看向谢尧,那神情仿佛冰冷得漠视一切,又好似含着刺人的癫狂。
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要的一直是这个。
挫骨扬灰还好说,毕竟是对死人做的,可凌迟是把一个活人的肉片片剜下来,松鹤不由得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