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三个字缓缓浮现于水面:
>**我们一起。**
人群跪倒,无声落泪。
就在此刻,北境传来急报:冰原残部并未彻底瓦解,“净语使”的追随者仍在暗处活动。他们不再使用药物,而是改用另一种手段??制造“假真话”。他们在市集散布谣言,声称某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曾出卖同胞;他们伪造遗书,让死者“亲口”揭露家族丑闻;他们甚至操控孩童,在学堂当众哭诉父母虐待,实则全家和睦。
“这不是谎言,”密探回报,“这是精心编织的‘真相’。人们无法分辨,于是选择什么都不信。”
医官听罢,久久不语。他知道,敌人已进化。从前是让人失声,如今是让人怀疑一切声音。当真实被污染,沉默反而成了safestchoice。
数日后,一名少女来到山谷。她衣衫褴褛,眼神却明亮如星。她说她是北境逃来的孤儿,亲眼看见“净语会”如何训练“真言刺客”??那些人从小被灌输半真半假的记忆,长大后混入民间,专以揭露“隐秘罪行”为荣。他们不说全谎,只说部分真相,再添油加醋,最终摧毁信任。
“他们叫我来揭发你,”少女直视医官,“说你是语核的操纵者,靠收集秘密控制人心。只要我说出去,就能得到食物和庇护。”
医官点头:“那你现在相信吗?”
少女摇头:“我不知你是否完美,但我看见你夜里为一个发烧的孩子守到天亮,听见你对着井水道歉,说对不起没能救下更多人。这些……不是演的。”
她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一条“内幕”:医官曾隐瞒一名患者死因,只为避免家属悲痛过度。这是真的??三年前,一位老妇的儿子在实验后遗症中去世,医官确实在病历上写了“自然死亡”。但他也在每晚诵读那孩子的名字,直到对方的母亲主动说出:“我知道他走了,谢谢您让我多陪了他三天。”
“你说的是事实,”医官平静道,“但不是全部的事实。而我想让你知道全部。”
他带少女走到井边,取来一面铜盆盛水,放入一片特制陶片。片刻后,水中映出那段夜晚的画面:灯光昏黄,医官跪在床前,握住老人的手,轻声说:“我不是想骗您。我只是……还不敢让您痛。”
少女哭了。
第二天,她自愿留下,成为“真声辨识师”??专门训练耳朵,分辨话语中的心跳节奏、喉音颤抖、眼神偏移。她发现,真正的谎言往往太过流畅,而真实的痛苦总带着磕绊与犹豫。
渐渐地,一套新的识别系统建立起来。不再是单纯记录“说了什么”,而是分析“怎么说”。语核也开始演化,不仅能接收情感波长,还能对比历史数据,判断某段陈述是否与说话人过往的情绪模式一致。
一次检测中,一位地方官员慷慨陈词,宣称自己清廉一生,从未收受贿赂。陶笛模拟其声调波动,却发现他在提及“银两”二字时,喉部肌肉出现异常收缩??那是恐惧的痕迹。经查证,果真藏匿田产于妻族名下。
百姓震惊之余,也开始反思:我们曾以为,只要人人都能说话,真理就会胜利。可现在才懂,光有言论自由还不够,还得有辨别真伪的能力。
这一年秋分,山谷举行首次“真假对话会”。邀请曾被冤枉者与造谣者面对面坐在一起。不许打断,不许辩解,只许听完对方说完最后一句话。
一位农夫走上台,面对那个诬陷他偷牛的邻居。他说:“我知道你儿子欠了赌债,你怕官府查到家里,所以找个人顶罪。我能理解你的难处。但我妻子因此上吊未遂,我女儿被人指指点点不敢出门。这份苦,你也该听听。”
邻居低头,浑身发抖。良久,他抬起头,眼中含泪:“我对不起你。可我也……一直活在害怕里。怕穷,怕丢脸,怕被人看不起。所以我宁愿让你倒霉,也不想自己塌下去。”
全场寂静。
医官起身,轻声问:“如果早些时候,你能说出这份怕,还会这样做吗?”
那人哽咽:“我不知道……但也许,我会去找你借钱。”
会议结束时,两人抱头痛哭。他们没有立刻和解,但约定每月见一次面,聊聊近况,说说心里话。
这样的故事越来越多。人们开始明白,谎言的背后,常常藏着未被倾听的恐惧;而真实的最高境界,不是揭穿,而是理解。
然而,最深的考验还在后面。
某日黄昏,一位宦官悄然抵达山谷,带来皇帝密诏。原来,近年来“言阵”过于活跃,已有官员借“说真话”之名行党争之实;市井流言四起,连皇室私事也被编成俚曲传唱;更有激进派主张废除所有典籍,重写历史,只保留“民众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