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指尖触碰韩沉眉心。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幼时她在灯下教他识字,说“每一个字都是一扇门”;
少年时他因查阅禁书被捕,她在雨夜里翻墙救人,背上留下终身疤痕;
十年前,她焚毁《拾语盟秘录》后对他说:“有些火,烧尽了才有光。”
这些记忆不再是片段,而是化作实质的力量,汇入他的血脉。
当韩沉再次睁眼,手中炭笔已化为一支玉骨笔,通体莹蓝,笔尖流淌着星河般的微光。这是“忆引之器”,唯有真正理解记忆意义之人方可执掌。
他收起竹简,转身踏上归途。
七日后,昆仑南麓。
原本隐匿于云雾中的古老门户赫然洞开,露出一条通往地底深处的阶梯,两侧石壁刻满扭曲符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数十名黑袍人盘踞高台,正以鲜血浇灌中央祭坛,催动一枚漆黑如墨的晶核??那竟是由千万被抹除记忆压缩而成的“忘渊之心”。
“快了!”为首的黑袍人嘶吼,“只要引爆此物,九州将重回蒙昧!我们将成为新世界的立法者!”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钟响自远方传来。
第十一次。
依旧不在现实中传播,而是直接响起在所有觉醒者的梦境里。
韩沉站在山巅,手持玉骨笔,面向南阙,朗声吟诵:
>“壬戌年,赵七安葬书于槐下;
>永宁三年,铁脊营五千将士含冤而殁;
>癸卯年春,李芸娘产子,取名承志……”
他一字一句,念出乌龙山碑心上的每一行记录,如同敲击命运之鼓。随着他的声音扩散,各地忆语草疯狂生长,根须穿透岩层,连接地脉网络;一座座“听风堂”自发点燃蓝焰,茶香化雾,凝聚成无形屏障;无数普通人闭目静坐,开始回忆??不仅是自己的过往,更是祖先的苦难与荣光。
记忆之力,汇聚成河。
南阙之下,黑袍人们突然惨叫倒地。他们脑海中涌现出从未经历过的画面:自己曾在云中郡街头奔跑,母亲唤其乳名;曾在战场上高呼“铁脊不折”,却被乱箭穿心;曾在史君阁大火中抱着典籍跳楼,临终前仍在默诵《海国志》全文……
“不可能!”首领挣扎着怒吼,“这些不是我的记忆!”
“是你们祖先的。”韩沉的声音如雷贯耳,“你们的血脉里,藏着被你们亲手抹杀的真相!”
他一步踏入南阙,玉骨笔点向“忘渊之心”。两者相触瞬间,爆发出刺目强光,整个大地为之震颤。
意识层面,韩沉已置身于一片无边海洋之中??这里是记忆的源头,也是终结之地。亿万碎片如星辰漂浮,有的明亮如炬,有的黯淡欲熄。他看见陆昭的身影在远处燃烧,以自身为灯,维持通道畅通;看见林知雪化作银丝长桥,连接断裂的篇章;看见盲童阿舟坐在桥头,手中捧着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阿舟!”韩沉奔去,“你怎么在这里?”
孩子抬头,空洞的眼中映出整片星河:“我是守灯人,也是忆河的看护者。你说要来点亮南阙,可你知道怎么点吗?”
“用这支笔。”韩沉举起玉骨笔。
“不。”阿舟摇头,“要用‘名字’。”
他伸出小小的手掌,摊开??上面写着三个字:
**韩知雪**。
韩沉浑身剧震。
“这不是你的本名。”阿舟轻声道,“你出生时,父母为你取名‘韩知雪’,希望你能像雪一样纯净,像知晓真理的人那样清醒。后来你改名‘韩沉’,说是不愿再被过去束缚。可现在,你必须找回它。”
韩沉颤抖着接过那三个字,仿佛接过一把钥匙。
他转身,面向“忘渊之心”,高举玉骨笔,在虚空中写下:
**韩知雪**。
三个字落下,如惊雷炸裂。
整片记忆之海沸腾起来,所有沉睡的记忆碎片纷纷响应,光芒大作。那些曾被删除的名字、被掩盖的事件、被遗忘的情感,一一复苏,汇成一股浩荡洪流,冲垮“忘渊之心”的黑暗结界。
黑袍首领发出凄厉哀嚎,身体寸寸崩解,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却是:
“原来……我们也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