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逢逗弄着那只猛禽,他手指白而细长,幼鹰尖锐喙部从他手指上衔走肉糜,看得人心惊:“你觉得朕会多管闲事?”
崔有才:“并非闲事,陛下刚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臣敢肯定,以陆怀难对权势的热衷,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陛下左膀右臂。”
只剩下那只幼鹰吃肉的声音。
崔有才终于不堪煎熬:“陛下,臣所言句句……”
“朕答应你。”
崔有才猛然抬头,抬起后才惊觉失态。
“很惊讶?”
“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有人观望,也有人踌躇。朕就是有心做伯乐,也要引得来千里马才行。”
魏逢放走了那只幼鹰,幼鹰抖抖翅膀,飞出窗外,飞向不远处宫墙。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崔有才:“如果这个陆怀难真如你所说有这么大的本事,那他为朕所用是一大利器:如果他没有,天下人心中势必会想,连他陆怀难这种货色都能得朝廷重用,受食禄千石,我有何不可,从而引出更多能人异士。”
崔有才后背再次爬上一层鸡皮疙瘩,他无数次想,世人都觉得少年天子即位是许庸平的功劳,但许庸平只是让这件注定会发生的事提前而已,或者说他先所有人一步找到这块璞玉,加以雕琢成器,他深深拜服道:“臣……不及陛下思虑周全。”
魏逢转过身:“拍马屁的话少说,朕不爱听。”
“但在此之前,朕要他替朕做一件事。”
“替朕做事的规矩你知道。”
崔有才瞳仁一缩。
“和你当初一样。”
魏逢洗净手,擦干:“败则死,成则生。你去问问他,是拿命一试,还是此生与朝堂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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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朝事,有文官再谈琼林宴。
文武官两派分有阵营,又各自内斗。章仲甫的人不赞同琼林宴,但重开能痛击许庸平。开或不开都是其次,就怕多说两句让武官们抓住机会当搅屎棍,因此保持中立;陵琅许氏的追随者当然持反对意见,崔氏明确支持。前者人多,后者朋友多,还有武官见缝插针嘲讽,一时场面焦灼。
为许家马首是瞻的一位小官摇头晃脑:“男女有别则父子亲,父子亲则义生,义生则礼作,礼作然后万物安……此宴有伤风化……”
有武官听不得这酸腐诗,冷哼道:“这琼林宴又不是让男女同席,不过就是隔水隔舫相看,万大人这么激动做什么?”
小官丝毫不惧,据理力争:“常大人此言差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崔蒿:“你的意思是男女之情都为私欲,那我泱泱大周千万子民,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你!你任意发散,无理取闹!”
崔蒿甩袖:“无理取闹,我看是你无理取闹!哼!”
“行了!”
魏逢皮笑肉不笑:“你们把朕当什么?”
“臣不敢!”
底下顿时齐刷刷跪了一大批人:“陛下恕罪!”
这其中有一个人,朝会不拜。魏逢视线落到他身上,神情难辨:“许——”
许庸平静静抬头。
那不是“阁老”或者“大人”,上首少年天子有一张柔软红润的唇,吐出的两个字简直柔情万种,又透出阴阳怪气:“……卿。”
在场所有官员后背不约而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觉得琼林宴朕办,还是不办。”
许久。
许庸平收回视线,道:“陛下心中想必有定论。”
魏逢显然不满意,扔下四个字:“此事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