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亲口向我道别说要走,就一定还在。”
徐敏垂头,道:“陛下在曲水池塘枯荷边,他想一个人呆会儿,让我们不要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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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逢蹲在一块巨石上。
他袖子湿了一片也浑然不觉,聚精会神盯着水面,脚边放了一个铁桶。铁桶里一条鱼没有,只有一掌厚浅浅的水。
这地方地势低,后面又是草坡,是天然的视线盲区,加之夜里视线不好,没有一个人找到他。
有人在他身边弯腰,先看了看他的桶,又看了看他的鱼饵鱼线,被晚风吹来的声音很柔和:“陛下在干什么?”
魏逢头也不回:“钓鱼。”
许庸平在他身边待了很久,直到那桶里终于有了一条小鱼,才冲他伸手:“夜深了,陛下明日再来?”
魏逢很干脆地收了鱼线,正要从石头尖上站起来,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然后弯腰去揉腿和脚。
“老师,朕……”
许庸平叹了口气,半蹲下来:“臣抱陛下。”
——他抱朕的姿势和小时候一样。
魏逢挂在许庸平身上,手紧紧搂住他脖子。他能闻到许庸平身上微弱的酒气,不由得胡思乱想:老师今日去见了林家二小姐吗?二人说上话了吗,有没有交谈甚欢?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闷闷:“老师,朕是不是很麻烦。”
“陛下为什么这么问?”
许庸平一手提着他的小鱼桶,一手托住他,照旧是无奈而纵容的:“臣没有这么觉得。”
魏逢再次张了张嘴。
他想问许庸平能不能不结婚,但他开不了口。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不能那么任性。
魏逢突然说:“老师,朕一点儿都不想长大。”
许庸平抱着他,耐心地问:“为什么?”
趴在他肩膀上的人鲜见地沉默,满腹心事:“朕不想说。”
许庸平:“说给臣听听。”
“因为……”
魏逢抱紧他,张了张口,又紧紧抿住唇。他茫然地想,能不能说呢,说了会不会被老师讨厌。
因为长大……
因为长大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撒娇,长大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长大就会害怕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是不是会不对、不合适、不妥当。长大就没有理由独占眼前的人,长大就要宽容,要大度,要三缄其口。
长大就会有一道无形屏障,阻拦在老师和朕中间。
朕真的很在乎老师,但老师需不需要朕很在乎他,很黏着他呢。老师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处理,是朕老是需要他分心照顾,朕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总是让他担心。朕总想和老师在一起,日日夜夜在一起,但老师会有自己的妻儿子女,他不能总这么陪着朕。
朕已经很自私了。
许庸平霎时停下,无法走出一步。
——他肩上的布料悄无声息地濡湿了一片。
柔软的呼吸猫儿一样覆盖在颈侧,压抑的抽噎声几乎叫他站立不稳。许庸平手顿时收紧了,心肝胆俱颤地问:“陛下?”
魏逢安静地哭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要坚强,对他说:“朕自己下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