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厕所回去后,陈幼妹再也睡不着,听着雨声翻来覆去。
后半夜雨停了,只剩风的怒吼吞没静谧,她忍不住轻轻喊许微澜。
结果许微澜也没睡,应了一句。
陈幼妹于是把脑袋搬过去些,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块:“微澜,睡醒跟俺去山里吧?”
许微澜正闭目养神,沉默好一阵才出声:“去山里干什么?”
“捡菌子,娘有腰伤,每年这时节都下不来床,俺想捡一些拉去镇里卖掉,换药。”
野生菌值钱,季节一到会有人专门来收。
陈幼妹这样说,许微澜放弃了拒绝的想法。
村里的赤脚医生只会看小病,陈幼妹说陈红梅的腰是六年前去山里摘药摔坏的。
当时也拉去镇上的卫生所瞧了,可惜镇里就比村里条件好那么点点,医疗器械设备远不及外边,医生建议到再大的城市去治。
陈壮回家把压箱底的积蓄全掏出,拼拼凑凑连路费都凑不齐,更何况接下来的治疗费住院费,以及药费和衣食住行。
而且马上将要秋收,节骨眼儿上家里少两个成年人干活,粮食牲口又该怎么办?
可卫生所的医生说再耽搁下去有瘫痪风险。
陈壮整夜没睡,天亮跑去联系了镇里卖牲口的钱老头,打算把那些鸡鸭鹅牛羊马统统卖掉。
陈红梅一听陈壮要卖牲口,急得顾不上伤痛,拦他说如果卖了就绝食就喝药,僵持好几日。
没想到陈红梅竟渐渐好转,能坐起来,还能扶着墙走一会,陈家所有人这才松口气。
但也留下后遗症,一到雨季或者入秋,总有一两个月疼得起不来身。
——比瘫痪强。
“娘摘药是为了给俺治病,林医生说没得治了,娘不信,半夜淋着雨打电筒去山里头给俺摘土方草药,这才滑脚摔下山的。”
舐犊才有反哺,陈红梅爱着她的每一个孩子。
“挺好的。”许微澜说。
关于家庭的话题她一向不过多参与。
“你咧?”陈幼妹翻个身正面朝向许微澜:“你爹娘真的……不喜欢你吗?”
许微澜睁开眼,挟着疲倦说:“是啊,他们真的不喜欢我。”
又直白又平静,藏着难以察觉的无奈。
陈幼妹“啊”一声,不再说话,眼珠骨碌碌转着不知想些啥。
空气里有潮湿的味道,许微澜主动开口:“我没有爬过山。”
陈幼妹反应了两秒,很是惊奇:“没爬过山??真的咧?”
“真的。”
“城里没有山么?”
“有啊。”许微澜说:“我朋友经常去。”
陈幼妹猜测是照片上的女生,猜着猜着竟脱口问出:“那位短头发的朋友吗?”
“……”许微澜在黑暗中挑眉,想到对方估计看不见,就说:“不是。”
陈幼妹:“哦。”
那是谁?
许微澜:“是我前女友。”
陈幼妹一下坐了起来,身体带动被子,隔壁陈二妹不满地扯回来,翻身继续睡过去。
主要是她坐起来之后,许微澜还躺着,躺得万分淡定,连根指头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