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一宗,清寂阁。
这里,是元一宗弟子静心悟道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另一个形式的思过崖。
漆黑、空旷,几盏灰白色的灵火无风摇曳,嵌在古铜色的墙壁上面镌刻的古老文字记录着宗门兴衰,似繁复的花纹,随着火光忽深忽浅地闪烁,依稀能看见些只言片语,其余都隐没在黑暗中。
仿佛厚重的史书陡然被掀开的一角,让人只看见断章取义的历史,密密麻麻,却窥不得其背后的万一真相。
墙壁是千年陨铁所铸,不知过去多少岁月,文字边缘原本锋利的棱角,早已然被磨平变得光滑,泛着金属独特的光晕。
岁月连几千年的陨铁都能磨平,可就是磨不平有些人的性子。
巨大的金身铜像巍峨矗立,默然垂首,一双未点睛的空洞双眼,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敛藏了无尽宇宙和世间悲苦,就这么默默注视着跪坐在祂面前的纤细少女。
祂便是元一宗的开山掌门。
没错,就是写出价值八百万灵石的石碑的那位。
祂姓甚名谁已不重要,是女是男更不重要,因为祂早已历劫羽化,舍弃肉身俗念,成神去也。
而今,祂的金身被供奉在元一宗,即受元一宗历代弟子的香火和信仰,又庇佑元一宗灵气充足,让弟子心无杂念顺利修行。
少女一身白衣,墨发高束只用一根白色发带系着,脸上未施粉黛,什么珠翠环佩,更是没有。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坐在铜像之前,双目阖起,姿态虔诚而卑微,不知道是在祈祷还是在忏悔,但无论她在想什么,脸上都是一派平静的空茫。
“拾秋,北冥秘境即将开启,你该动身上路了。”
男人平静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肃穆和寂静。少女,也就是晏拾秋,缓缓睁开眼睛,身体却没有动,依然跪坐在原地。
“宗主,您来了。”她轻声道。
付尘心由远及近,闲庭信步一般不徐不疾地走过来,雪白的衣摆掠过青黑色的石砖地面,却不惹半分尘埃。
诚然,元一宗的宗主,必然是要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
他走到晏拾秋身后,垂眸凝视着这位令他最满意的弟子,同时也是继姬寒霄之后,新一任的元一宗大师姐。
拥有着最高的天赋,和最恪守宗规的性格。
连胡了那样的人,都没能将她带偏一丝一毫。
“从你杀了姬寒霄后,就一直跪在这里。”付尘心并未发出疑问,而是在陈述事实。
“是。”晏拾秋抬头,少女隽秀清雅的面庞,忽然显现出了一丝迷茫。
“宗主,我做的,真的对吗?”
姬寒霄虽行事胆大妄为,但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甚至宗门过往的百般荣耀,皆仰赖于她。
“那你又,何错之有呢?”付尘心反问她。
他的声音很冷,也很轻,在这空旷而幽深的大殿之内,荡出些许回音,便更显得阁中清幽冷寂。
“我不知道,可是她并未酿成大错,而就算有什么后果,我相信她……”
晏拾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打断。
他似是叹息一声,像一个慈爱的长辈,语重心长道:“你可知那塔中封印着魔祖残魂,祂被囚万年,积怨已久,一旦爆发,必定是毁天灭地的灾祸,等到那时,就不是她一个姬寒霄能够承担的了,杀她一人,能救万民,你杀她何错之有?”
“你的天赋心性都不比姬寒霄差,唯一可惜是,你以无情济苍生,转修苍生道,太过仁慈了些。”
付尘心走到晏拾秋的面前来,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几乎没在任何人面前矮过半分身量,甚至连头都没低下过半分。
晏拾秋怔愣地看着忽然到她眼前的男人,吐出的话都有些结巴:“宗……宗主,您怎么能?”
“无妨。”付尘心一双俊眸直视着晏拾秋,“姬寒霄之所以常能突破,就是因为她谁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只有心无负累,才能突破,你可明白?”
“我……”
晏拾秋闻言,瞳孔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