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吐,边上的人连忙挪开了,嫌恶至极:“鬼疮人又发病了!快退开,快退开,别沾上他身上的脓!”
这话一出,以单烽为中心,原本拥挤的小庙硬生生地腾出了一片空地。
“见鬼了,臭死了,这破庙怎么还有乞丐?”
“行了,积点口德。他们本来就是住在这儿的,和我们一样。也是苦命人,指望着殿下赐福呢。”
“我看他身上都是烧伤,都烂了,鬼知道从前是干什么的。哎,叫你呢,小乞丐,别捏泥巴了,把你师傅身边的地擦一擦!”
一道人影被揪出来,推到了单烽身边。
单烽吃力地看了看,果然是燕烬亭,还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粗布烂衣,额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脸颊上裂痕遍布。
也是越发的落魄了。
燕烬亭直着眼睛,把一枚陶偶推给了他。单烽差点就甩了出去。
丑猴子的泥壳已经裂开了,露出谢鸾的脸,神色忧愁,脸上刻着一个深深的救字。
单烽心中一动,只见庙里都是蠕虫般的人,缺胳膊断腿,不时呻吟着,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这么多老弱病残,都聚在了一处,望着翠幕云屏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单烽反应过来。他们在等待着灯影法会的赐福。
“这是哪一年的灯影法会?”他嘶哑道,“泓衣太子多大了?”
这一开口说话,喉咙中竟浸出一股脓血,差点没把他自己臭晕过去。
有个老婆婆,佝偻着过来,用一个破陶碗给他喂了点药水,剧痛总算消解了一些。
单烽也扶着碗沿。这具身体果然跟癞蛤蟆似的,烧伤的脓水流个不停,手上都没一块好肉。
他却顾不上嫌弃,心中有一缕奇异的念头。这不像是外伤,倒像是走火入魔,真火失控?
老婆婆安慰道:“年轻人,你吃够了苦,运势就要来了。天妃有喜,今年特意重开一次灯影法会,也算是被我们这些苦命人赶上了,你的伤多少会好转些的。要是运气再好些,被太子选中赐福——”
“这样的好事,还轮得到他?看看我这条烂腿,疼得钻心啊!”立刻有人不满。
“跛翁,你从前不是不信吗?说那位是恶虹,自身难保,求神不灵。”
“嘿,天妃都怀上二殿下了,哪还有什么恶虹?谣传,都是谣传!”
单烽心中狂跳。
这次的时机这么巧妙?居然是天妃刚刚有孕的时候,一切惨剧都还没有发生。
求不得。救——难道转机就在这里?
夜色渐深,华灯渐起。剔透的明角灯,五色烂漫的琉璃珠灯,描画精细的羊皮纸灯……都浮动着,彼此轻轻碰撞着,穿街过巷。不时有硕大鲜艳的鱼灯,从小庙窗外游过,纱鳍摆动,连骨骼都清晰可见,观者仿佛化作虾子,身在鱼缸中。有滑稽古彩菩萨在前,单烽看见这种东西,只觉它们肿大得像是浮尸,一触就会爆开,让人背后莫名发寒。
好在街上热闹的人声,男女老少的笑语,冲淡了这种感觉。
且不论往后如何,长留王城,此刻正繁华。
有光带沿着翠幕群山蜿蜒而下,压过了街心所有彩灯,璀璨如珠链。又慢慢地,被长风托举着,升到半空。
那都是一辆辆半透明的灯车,垂着各式各样的轻纱,华美至极,隐约可见其中素衣的道子,衣袂飘飘,气度高华。
最先的那一辆,竟然形如水母,摇曳着白练,透出幽幽的蓝光,有银蓝冕服的人影静坐其中,身后侍立着两个仙子。
“赐福灯车来了!快去迎接啊!”
有人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