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指我勾结阉宦?谢乔轻笑一声,笑声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厅堂每个角落,带着刺骨的讥诮,宦官权倾朝野,浊乱朝纲之时,诸位清流又在何处高卧?是在自家府邸里闭门著书,痛斥奸佞,修身养性?还是在酒宴之上,拍案而起,挥斥方遒?哦,对了,她话锋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上首几位,我倒是听说,颍川不少才俊,为入仕,没少往那些浊流门下钻营奔走。比如说,那荀氏荀绲,因忌惮宦官权势,让其子荀彧迎娶中常侍唐衡之女,此事应当不假吧?
这话一出,厅中顿时安静了几分,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上首。
荀彧娶唐衡之女是史实,但史书上没有具体的时间,谢乔其实拿不准这件事到底是过去式,还是未来式。
但料想此时荀彧大概二十一岁,应当是成婚的年纪。
如今党禁解除,诸位又摇身一变,成了刚正不阿的道德楷模,占据高地,开始对他人指点江山了?这脸皮之厚,怕是连雒阳的城墙都要甘拜下风!
说我奇技淫巧?谢乔的声音扬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一张张或惊愕、或愤怒
、或尴尬的脸。
我推行新法,讲究实效,核算数字,注重效率。我承认,我用的方法,可能不够雅。我让官员习算学,是为更精准地统计田亩、人口、赋税,避免糊涂账,减少贪墨的机会。我鼓励格物,改进农具,推广水车,是想让农人省些力气,多打些粮食。我重用工匠,改良器物,是想让百姓的日子更便利。这些,在你们眼中,就是伤风败俗,扰乱纲常的奇技淫巧?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众人的心上:用这些奇技淫巧,让大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能有口热粥喝,能少饿死几个人,能让那些卖儿鬻女的人家稍微犹豫一下,这就是祸国殃民?
你们说我不通礼仪,出身鄙陋。不错,我确实不如诸位家学渊源,自幼饱读诗书。但我至少知道,仓廪实而知礼节,礼的基础,是让人能活下去。当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衣不蔽体,随时可能冻饿而死的时候,跟他们空谈仁义道德,宣讲礼乐纲常,岂不招笑?
最后那句反问,如同一根针,刺得不少人脸上发烫。
他们自诩饱读诗书,通晓古今,岂能不知这典故的出处和含义?
这简直是指着鼻子骂他们愚蠢、麻木、不恤民情!
那老儒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引以为傲的经学、礼法,在对方赤裸裸的现实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厅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某些人不安挪动身体的细微声响。之前那些附和叫嚣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牝鸡司晨?怎么,这天下难道就该是男人的?女子就活该待在闺阁绣花描红,等着你们功成名就之后,作为战利品或者点缀,分一点残羹冷炙?她猛地往前踏了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那些脸色各异的士人,我谢乔今日站在这里,不靠着祖宗十八代的荫庇,不靠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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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乔脸上鄙夷之色更浓,我就算文思泉涌,写得比司马相如还花团锦簇,你们照样能挑出一百个毛病,说我辞藻堆砌,说我心术不正!我要是写不出来,或者写得不合诸位大人口味,那更好,直接钉死我无才无德!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这评判的权力,岂非牢牢攥在你们手里?
你们哪里在乎什么《梁园赋》真假?哪里在乎什么狗屁圣贤之道?你们就是看不得!看不得我一个女子,一个被你们瞧不起的外人,居然做成了你们做不到,甚至不敢想的事!你们是嫉妒!是害怕!怕我们这些泥腿子、女流之辈真的站稳了脚跟,显得你们这些锦衣玉食、高谈阔论的清流名士,除了党同伐异、内斗内行之外,一无是处!
一群废物!就会躲在朱门高墙之内,对着前人故纸堆指指点点,对窗外百姓疾苦充耳不闻!内斗一个比一个狠,外战一个比一个怂!也配在这里谈经论道?也配评价他人功过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