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唐拂衣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场面,半边面颊疼得越发火辣。
她一会儿感到难过,一会儿又觉得愉悦;一会儿觉得心疼,一会儿又觉得痛快;一会儿像是被架在火上不断炙烤,一会儿又如坠冰窟寒意刺骨。
苏道安受了伤,有这么多人围着,担心着,哄着;可安乐受了伤,却无人问津,甚至依旧要穿着那单薄残破的衣衫被无尽地虐待。
一场战争让多少人国破家亡,有多少无辜的人被迫踏上一条不归的道路。而在战后,却还有人能如此安心的享受着如此优待与荣光。
凭什么?为什么?
她应该痛苦,应该难受,应该生不如死!
她四肢僵硬,头皮发麻,呼吸紧促。死死地盯着苏道安那因痛苦而扭曲地表情,听见她嘴巴里泄出的那点呜咽。
“想要,给我……我想要……不行……想要……”
“呜……想要……救救我……救……”
真是与她在狱中的那两年里,无数次听到的哀嚎声一模一样。
哈。
她几乎忍不住要发笑。
看呐,你能如此纯良,不过是因为你生来高贵,你被人保护着,沾染不到半点泥垢与尘埃,看不见半点人间险恶。
若是将她拉下神坛,将她泥摁进泥里,捂住她的口鼻,制住她的手脚。
若是没有围着她保护着她的这么些人,她还不是和自己一样,要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祈求上位者的那一点点施舍,才能保住这一条可笑地贱命!
葛柒柒扎下最后一根针,而后从小木箱中取出一把光洁如新的银质小刀,在苏道安的手腕处轻轻一划,乌黑的血沾到小刀上,小刀的刀刃处瞬间变色。
那血流到床单上,晕开一大片漆黑的不规则污迹,污迹的边缘泛出暗红。
苏道安的呜咽声终于渐渐变小而后消失,她不再挣扎,闭着眼睛,歪着脑袋靠在惊蛰的怀里,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
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摁着她的众人散去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满是红痕。
葛柒柒拉了她的另一只手,探了探脉象。
“没事了,只是睡着了。”她松了一大口气,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床板,大约是因为方才太过紧张,她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轻微地喘息。
小满也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惊蛰闭眼冷静了片刻,一面将一片狼藉地被子先将就着给苏道安盖上以防她着凉,一面快速地开始安排各种工作。
一场混乱过去,宫女们皆有条不紊的开始处理后续。
被砸坏的窗户先行用了根木棍由外至内撑着,等天亮后再上报修葺。烧的正旺的炭盆被端进来,屋内很快就又变得温暖。
“得了,这下好了,也不用担心发病时间了。”葛柒柒短促的吐出一口气,“二十五日,咱公主也是真厉害啊,直接给试出来了。”
她言罢又爬起来,开始给苏道安包扎身上的伤口。
惊蛰素来知道她的脾气,也听得出她声音里未消的怒火,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配合着她一边吩咐宫人再多打几盆热水过来。
小满已经跑去找新的被褥和床单。
葛柒柒手中的纱布用完了,刚想让唐拂衣再去拿些来,却见她一转身,逃命似的奔出了寝殿。
“她怎么了?”葛柒柒皱眉看向惊蛰,“说两句就受不住了?什么毛病?”
惊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先让小满去拿吧。”
“我这就去!”小满将抱在手里的被子往榻上一放,也出了门,很快就拿着纱布又跑了回来。
葛柒柒接过纱布,没再说什么,只是专心自己手中的活计。
寝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搅干毛巾时哗啦啦的水声。干完活的宫女们都陆续回到房间休息,还剩下零星的几个守夜的,坐在走廊的阶下随时待命。
月色皎洁,整个千灯宫又恢复了宁静-
唐拂衣跑出寝殿,一路跑到小厨房后的小院,院中有一方用来洗衣的水池。
她双手撑在池边,弯腰皱眉喘了两口气,然后抬起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29章杀意女孩的声音沙哑,融在这越发浓重……
理智随着气氛的平静而终于回笼,疯狂过后,唐拂衣看着小公主安睡的面庞,无边际的恐惧与迷茫再次将她的头脑填满。
她不明白自己如何会产生那样可怖的想法,亦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对她抱有那么多善意,却又被她满怀恶意地臆想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