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审视或探究,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凝视,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和抗拒,直抵他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齐宁。”她又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像羽毛轻轻搔刮过耳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看着我。”
齐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他几乎是本能地抗拒着,脖颈僵硬地梗着,视线死死地黏在车窗上那片流动的光影里。
他不能看她,不能。
那目光会瓦解他所有的防备,会让他想起太多他拼命想要忘记的东西——那些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的午后,那些在昏暗路灯下分享同一根冰棍的傍晚,那些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时温热的呼吸……还有最后那次争吵,她眼中冰冷的决绝。
“看着我。”魏凛的声音又响起,这一次,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她惯有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势。
但在这强势之下,似乎又隐藏着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恳求?
齐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绝望,猛地转过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车厢的轮廓,世界缩小到只剩下彼此眼中倒映的影像。
魏凛的眼睛近在咫尺,那里面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而是燃烧着两簇火焰。
那火焰里翻涌着太多齐宁无法解读的情绪——有压抑了太久的思念,有被时间淬炼得更加锋利的痛楚,有审视,有探究,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那浓烈的正红色唇瓣紧抿着,唇线绷得笔直,告诉齐宁——她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齐宁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苍白的倒影,看到了自己眼中无法掩饰的慌乱、委屈、愤怒,以及那深埋在最底层、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如同野草般疯长的眷恋。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他想移开视线,想再次筑起心墙,但那双眼睛让他动弹不得。
魏凛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
她看到了他眼底泛起的微红,看到了他紧咬的下唇上留下的齿痕,看到了他强装镇定下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的眼神深处,那抹汹涌的暗流似乎变得更加激烈,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冷的表象。
她拿着水瓶的手,终于缓缓收了回去,没有强迫他喝。
但她的身体却微微前倾,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
那股清冽的冷香更加浓郁地包裹住齐宁,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她的视线落在他紧抿的唇上,停留了许久,久到齐宁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凝固。
然后,她的目光缓缓上移,再次对上他慌乱的眼睛。
“你瘦了。”她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修饰,却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割开了齐宁强撑的平静。
不是质问,不是嘲讽,只是一个陈述,一个带着某种奇异温度、穿透了三年冰冷时光的陈述。
这简单的评价,比任何尖锐的指责都更让他心头发酸。
她注意到了?
她竟然注意到了?
齐宁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在这两个字的冲击下,都变得苍白无力,堵在喉咙口,化作一片灼热的哽咽。
他只能死死地瞪着她,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魏凛看着他眼中迅速积聚的水汽,看着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的倔强模样,眼底深处那抹汹涌的暗流似乎终于冲破了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