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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回（第1页）

低热如缠绵的蛛网，将顾清淮缚于昏沉之间。白日里那被窥视的无力与屈辱与身体的痛楚并未随夜幕消散，反在梦境中扭曲变形。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那令人无措的哺喂时刻。只是怀中婴孩的面容模糊变幻，最终凝成陆参商那张清冷的脸。陆参商竟是伏于他身前，并非婴孩的吮吸，而是成人带着某种掠夺意味的啃啮。他惊骇欲绝，试图推开，却浑身绵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抬起，直直望入他眼底，那目光深处竟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幽暗的漩涡。

一股陌生而汹涌的热焰猛地窜起，击溃了所有抗拒，令他喉间干渴，呼吸困难。

“放肆……”他想斥责，出口的却只是破碎的气音，带着连自己都心惊的黏腻。

梦中的陆参商似乎极轻地勾了下唇角，俯身更近。那气息拂过他敏感到极致的皮肤，激起细小的粟粒。

就在那微凉的唇瓣即将触及的瞬间，他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寝衣，那被啃啮的错觉犹在，带着丝丝缕缕的麻痒。而更令他血液冻结的是，床榻边，竟真的静坐着一人身影。

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那人清瘦的轮廓，不是守卫，不是乳母。

是陆参商。

她不知何时归来，又在此坐了多久。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的幽魂。那双在梦中凝视他的眼睛，此刻正落在现实中的他的脸上，或许，还有他因梦境而未能及时掩饰的，残存着惊悸与潮红的狼狈神情。

顾清淮心脏骤停一瞬，随即狂跳起来，几乎跳出胸腔。方才梦境中的荒唐与此刻现实的冷酷骤然重叠，羞耻与惊怒瞬间炸开，烧得他耳畔嗡鸣。他猛地扯过薄被掩住身前，动作仓皇失措，带动锁链发出一串凌乱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刚醒的浑浊和极力压制的颤抖：“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参商对于他剧烈的反应似乎并无意外，亦无愠怒。她缓缓抬眼，目光从他惊惶的，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移向他紧攥着被单，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语气听不出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发了低热，梦魇了。”

她说着，探手过来，并非触碰他遮掩的胸口，而是以手背极轻地贴了贴他的额角。微凉的指尖掠过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顾清淮猛地偏头躲开，呼吸急促，眼神戒备而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别碰我！”梦境的余韵与现实的难堪交织，让他口不择言，“怎么，公主是忽然发觉我这仇人之子，尚有几分可供取乐之处？”

话语恶毒，只为掩盖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慌乱。梦境与现实在此刻荒谬地重叠，那被冷静目光注视的感觉再度袭来，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寒，却又诡异地勾连着未褪的潮热。

陆参商的手停在半空，静默地看着他过激的反应。她看着他，眸光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深不见底，竟未反驳，只淡淡道：“若我要取乐，法子多的是，不必守着一个病人。”

她起身，端过一旁小几上一直温着的药碗，递到他眼前：“喝了。你若病死，于我而言才是麻烦。”

药气苦涩，混着她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顾清淮死死瞪着她，又瞪着她手中那碗浓黑的药汁，胸腔剧烈起伏。梦境的荒唐，现实的屈辱，身体的难受，以及她那永远波澜不惊的态度，都化作无形的荆棘，紧紧缠绕着他，几乎要勒出血来。

他最终一把夺过药碗，仰头灌下，动作粗暴，药汁溢出唇角，蜿蜒而下，如同黑色的泪痕。他将空碗重重掷回托盘，发出刺耳的磕碰声。

“满意了？”他喘着气，唇边沾着药渍，眼神挑衅地望着她。

陆参商的目光在他唇边停留一瞬，取出一方素帕，并未替他擦拭，只是放在他手边。随后，她端起药碗，转身走向门口，没有丝毫留恋。

行至门边，她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声音低沉地融于夜色：“顾清淮，你梦见了什么，惊惧至此。”

话音落下，她推门而出，留下满室寂静与骤然僵住的顾清淮。

他独自坐在榻上，手边的素帕散发着极淡的，属于她的冷香，与他口中的苦涩，身上的黏腻汗意交织在一起。方才那个不可言说的梦境细节因她最后一句话而骤然清晰，轰然撞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她知道了什么。还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一言。

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却莫名点燃了更深处的，无法言说的燥热。锁链粗糙，而被他紧攥在手中的那方丝帕，却柔软得像一个无声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