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王同志,听介绍人说,你在一个研究所工作,具体是做什么的呀?’”
刘建霞点了点头,这是相亲的必问题目,很正常。
王爱国苦笑道:“我能怎么说?我只能说,‘我们单位有保密纪律,具体工作内容不能细说,大概就是搞一些金属材料方面的研究。’”
“然后呢?”刘建霞追问。
“然后人家姑娘就‘哦’了一声,表情就有点淡了。她又问,‘那你们研究所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系统里?’”
“我说,‘单位名称不方便透露,属于保密单位。’”
“姑娘脸上的笑容就更少了。她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那你在单位里,是个什么职务呢?’”
“我说,‘这个……也属于内部信息,不方便对外说。’”
说到这里,王爱国自己都觉得好笑,他摊了摊手,对刘建霞说:“霞姐,你听听,这天还怎么聊下去?”
“一问三不知。人家姑娘肯定觉得,我要么是在吹牛,要么就是在一个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作坊里瞎混,编个‘保密单位’的由头来搪塞她。”
刘建霞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她站在王爱国的角度,觉得这些回答都是天经地义,是刻在骨子里的纪律。
可如果她是一个对王爱国一无所知的相亲姑娘,听到这样一连串“不方便透露”的回答,心里会怎么想?
多半会觉得对方毫无诚意,故作神秘,甚至人品有问题。
“那……那你没说说咱们这边的待遇吗?工资奖金什么的,这个总没有严格保密吧?”刘建霞急中生智。
王爱国摇了摇头,神情更加落寞了:“说了。我跟她说,我们单位收入还可以,福利待遇也挺好。”
“可这话太空泛了。人家姑娘家条件也不错,父亲是干部,母亲是老师,她自己也是正式工。”
“你光说一句‘还可以’,在人家听来,可能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总不能让我把工资条拍在桌子上给人家看吧?我王爱国也不是那种喜欢炫耀的人,干不出那事儿。”
“最关键的是,人家姑娘后面问了一句,直接把我问死了。”
“她问,‘王同志,我知道你有纪律,很多事不能说。可我们要是以后真的在一起了,要结婚过日子,你总不能还什么都瞒着我吧?”
“我作为你的妻子,连我丈夫是做什么的,在哪个单位,都不能知道吗?’”
王爱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所有烦闷都吐出去。
“霞姐,你说,我怎么回答?”
“我能告诉她,只要我们结了婚,你去单位政审备案,成为家属之后,很多事情自然就可以知道了。”
“但这话我说不出口啊!这不成要挟了吗?好像在说‘你想知道我的底细,就必须先嫁给我’。这不成了典型的流氓逻辑吗?”
“这本身就是个悖论。人家女孩子了解你的情况,是决定要不要和你继续发展的前提。”
“而我们的纪律却是,你必须先和她确定了关系,进入了结婚流程,才能让她了解情况。”
“所以,昨天聊到最后,气氛就彻底僵了。人家姑娘很客气地跟我说,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她还是想找一个工作生活都比较透明的,能知根知底的。然后……然后就散了。”
一番话说完,王爱国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食堂天花板上的吊扇。
刘建霞彻底沉默了。
她端着饭碗,筷子悬在半空,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终于明白了。
问题不出在王爱国身上,也不出在那个姑娘身上。
他们都没错。
错的是这种因工作性质而产生的、无法调和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