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是一回事,但事情没有真正尘埃落定之前,人心总是悬着的。
第二天,沈桦林依旧早早地去了研究所。
他没有再想大哥的事情,爷爷的话让他彻底安了心,他将全部的精力重新投入到了浩瀚的代码和复杂的系统架构之中。
然而,沈家的其他人,却无法像他这般洒脱。
沈华军照常去红星机械厂上班,心情却如同揣着一只兔子,七上八下。
他一会儿觉得白杨神通广大,这事儿肯定能成;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工人,哪有那么容易调动,别再给人家添了天大的麻烦。
他的妻子,则是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时不时就跑到院门口张望一下,盼着能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只有沈老爷子,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
他搬了张藤椅,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手里捧着一本线装的《资治通鉴》,面前的石桌上,紫砂壶里泡着今年的新茶,热气袅袅。
日头渐渐西斜,将院子里的光影拉得老长。
“吱呀——”
院门被推开了。
是沈华军回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脚步虚浮,脸色更是说不出的古怪,像是震惊,又像是茫然,还夹杂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
正在厨房忙活的沈母看到大儿子的模样,心头一紧,连忙迎了出来:“华军,怎么了这是?厂里出事了?”
沈华军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呆滞地穿过院子,径直走到了老爷子面前。
“爸。”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干得像是要冒烟。
老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他:“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不……不是……”沈华军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从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工作包里,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几分颤抖,掏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
那不是一份普通的牛皮纸袋,封口处,盖着鲜红的、陌生的印章。
“今天下午,厂长亲自把我叫到办公室……”沈华军的声音依旧在发飘,“他……他的态度,从来没那么客气过,又是递烟又是倒水,把我给弄蒙了。”
“后来,一部的人来了,当着厂长的面,跟我谈话,问了我很多问题,都是关于生产调度和后勤管理的……”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就按自己平时想的,实话实说了。”
“然后……他们就把这个给了我。”
他将那个牛皮纸袋,双手捧着,递到了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那文件袋上,眼神微微一凝。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看向自己的大儿子,沉声问道:“是什么?”
“是……是调令。”沈华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里,依旧充满了震撼,“让我……让我明天就去一部报道。”
“什么?”
一直站在旁边紧张聆听的沈母,再也忍不住,失声惊呼出来。
就连一向稳如泰山的老爷子,握着藤椅扶手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
太快了!
昨天桦林才去见的白杨,今天调令就下来了!
这已经不是办事效率高了,这简直是雷厉风行,是通了天的手段!
老爷子伸出那只布满皱纹但依旧稳定的手,接过了文件袋。
他的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慢慢撕开了封口,从里面抽出了几张印着铅字的薄纸。
那是正式的红头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