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是这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你那份工业软件的构想,我看完了。”沈桦林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的纸,小心地放在桌上,“说实话,吓到我了。”
白杨给他续上热水,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咱们的工业基础太薄弱了,设计、制造、管理,处处都是短板。”
“不想办法用新的工具迎头赶上,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星河’是算力基础,是发动机,但光有发动机还不行,还得有好的车床,好的生产线,这就是工业软件要做的事。”
两个老同学,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从计算机体系结构,聊到底层算法优化,再聊到未来的数字化工厂。
沈桦林越聊越心惊,越聊越佩服。
白杨的知识储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专精的材料和电化学领域,他对计算机、对工业制造的理解,甚至比很多业内专家还要深刻。
那种感觉,就像你在和一个二维世界的顶尖高手下棋,而他,却能随时切换到三维视角,对整个棋局进行降维打击。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中午。
看着白杨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沈桦林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了话头,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和局促。
“白杨,”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私事,想求你帮忙。”
白杨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他看着沈桦林,认真地说道:“咱们兄弟,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你直说。”
沈桦林心里一暖,爷爷教他的那些“倾诉”、“求助”的话术,在白杨这句坦诚的“有事你直说”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多余。
他决定实话实说。
“是我大哥,沈华军的事情。”
沈桦林把家里的情况,大哥在红星机械厂的处境,以及父亲的谨小慎微和爷爷的期望,原原本本地,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他没有丝毫的隐瞒和添油加醋,甚至把自己内心的纠结和为难也一并托出。
“……我爷爷的意思,是让我来找你,暗示一下,让你在周高官面前……美言几句。”沈桦林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有些发烫,“白杨,我知道这事儿让你为难了。”
“你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拉关系、走后门的事。咱们是同学,是兄弟,我不想因为这事儿,让你看轻我,更不想坏了咱们的情分。”
“所以,我没按我爷爷说的办。”沈桦林抬起头,迎着白杨的目光,眼神里满是真诚,“我今天就是来直接求你的。如果你觉得为难,或者违反原则,你就直接拒绝我,我绝无二话,咱们兄弟情分照旧。”
“如果……如果你觉得有能帮忙的地方,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拉我大哥一把,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
说完,沈桦林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把自己的家底和窘迫,如此赤裸裸地摊开在另一个人面前,需要巨大的勇气。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敲击着沈桦林紧张的神经。
白杨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桦林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白杨的沉默,已经是一种答案。
或许,自己今天真的不该来。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算了,当我没说”的时候,白杨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开口了。
“你大哥的档案资料,带来了吗?”
沈桦林猛地一愣,像是没听清一样:“啊?”
“我说,你大哥,沈华军的个人档案,或者履历材料,你带了吗?”白杨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