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的功夫,前边道旁可见石屋了,原先紧闭的门敞着,估计荷洪阿婆在里面打扫。
“闫禀玉。”冯渐微突然喊。
“啊?”
这两天在侗寨走动,冯渐微见过不少侗服,边襟胸兜的刺绣图案多样,但没有绣铜鼓纹样的,这个纹样很抽象,所以他印象深。闫禀玉回家后换过三套侗服,每一件刺绣上都有铜鼓纹,他问:“你的侗服都刺铜鼓纹样,是侗族崇鼓吗?”
闫禀玉低眼看自己衣服,以前没注意,现在细想,她从小到大的侗服都有铜鼓纹,“我们这几个寨子的侗族并不尚鼓,其他地域就不得而知了,我穿的侗服都是滚梦萝给我的,可能是荷洪阿婆做的,她就在那儿,你好奇可以问她。”
闫禀玉指着石屋内一名持苕帚的老妪。
石屋无顶,有一独木生长而出,叶稀疏,光亮透洒而下,中央有个石块堆砌的圆形丘墓,顶上真的立着一把半撑的黑伞。这就是萨坛了吧。
冯渐微视线望去,那老妪穿着纯黑的侗衣侗裤,皮肤麦色,头发花白地裹成单髻,身材较一般老人高大,体型也魁梧,有不怒而威之相。她看着得有个一米七高,一双眼睛正有神地望着这边。
“阿婆!”闫禀玉招手喊道。
荷洪阿婆冲她笑笑,视线冷不防扫到冯渐微身上,那眼神疑惑,打量,确认,几种情绪转变,令人琢磨不透。
人家都盯着你看了,冯渐微硬着头皮笑,“你好,婆婆。”
荷洪阿婆放下苕帚,迎视几人走进石屋,她没有先跟闫禀玉说话,而是问冯渐微,“你是郁林州冯氏的人?”
能说出郁林州冯氏,这位阿婆必定是流派中人,冯渐微拱手示意:“晚辈名叫冯渐微。”
荷洪阿婆单手虚扶,承了他的意,说:“你继任家主时,我在冯氏围垅屋见过你。”
还真是熟人,冯渐微正了正站姿,回道:“正是在下。”
“可惜过两年就被废了。”荷洪阿婆一贯话直,一般人吃不消。
闫禀玉转过头,抿住嘴笑。
冯渐微的脸被打得好疼,他灰溜溜地用手遮额,挡住尴尬的表情。
活珠子不高兴了,家主在他心里就是天,他不允许别人编排,即便对面是老人。他上前正要理论,荷洪阿婆又说:
“不过,冯氏现任家主不及你。”
活珠子心里舒坦了。
冯渐微放下手,腰杆儿又挺直了。
一紧一放的,闫禀玉没忍住,笑出声来。
荷洪阿婆才看向闫禀玉,目光亲和,“禀玉,你来早了。”
“不早啊,你都打扫完萨坛了。”闫禀玉指着一片落叶都没有的萨堂说。
荷洪阿婆摇了摇头,“按你阿妈的意思,你应该要到30岁才来找我。”
闫禀玉其实对老头的说法不很信,现在从阿婆口中得知,竟然是真的。昨夜为今天思绪繁多,今天真正面对,她其实很平静,“阿婆,你真的知道我阿妈是谁吗?”
荷洪阿婆说:“知道,我还猜得到你来找我是想了解你阿妈的事,是么?”
“是的。”闫禀玉点头。
荷洪阿婆把苕帚往门角一放,爽快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都清楚了。”
“好。”闫禀玉跟着荷洪阿婆回家,在餐桌放下拿来的水果。
荷洪阿婆把石屋的钥匙给了邻居,包括自己家的钥匙,然后拿了个装被子的大口袋,,一股脑把细软家当收进去。
闫禀玉看得一头雾水,“阿婆,你是在收行李吗?你要……去哪?”
要收的东西都摆在一处,直接摞进袋就行,荷洪阿婆动作麻利,“时间到了,谁还在这待,当然是回老宅。”
“老宅是什么地方?”闫禀玉脑乱了,“那滚梦萝呢?”
“老宅就是家,她以后也是回老宅。”家底收拾完毕,拉链一拉,荷洪阿婆握住闫禀玉手腕,“禀玉,我们一起回家。”
闫禀玉搞不懂,挣开她的手,“什么意思,你的家,也是阿妈的家吗?“
“对,你阿妈长大的家。”
“那你是我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