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非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飞抵阿根廷,然后才是美国的迈阿密。到了迈阿密算正式进入美国,所以要在那里入关。飞机上每个人都发了一张表,兰甫翻着字典填了。入关的时候海关拿着护照问话,她见对方穿着制服十分严肃的样子,心里就有些怕。何况英语也是不太能够听懂,便有些磕磕巴巴。好在在她后面入关的那个人也是中国人,和海关官员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那边这才放行。
过了关兰甫好生谢过那个人。那个人笑道,“我第一次来美国的时候也不会说英文,也是有好心的同胞帮我过的关。这是我们中国人在外互帮互助的好传统,你不必谢我。”他问兰甫道,“你要在美国读书,不会英文怎么办呢?”
兰甫说道,“是我朋友帮我申请的,我也不太会。”
“你的朋友对你这么好,他自己怎么不来?”见兰甫面有哀伤之色,心下了然,笑道,“不要紧。既然来了,就开始你的新生活。”他见兰甫手中拿着一本字典,知道她怕是看不懂机场的招牌,笑道,“给我看看你的机票,我送你去登机口。”
好容易在纽约市下了飞机。兰甫没有别的行李,拎着她的小箱子出了航站楼,在蓝天白云下呼吸了一大口美国的空气。和中国的并无二样。
可同样的空气之下,美国人的精神状态却比中国人好多了。在兰甫看来,他们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十分开心的样子。而中国,只有贫穷、饥饿、为了生活蝇营狗苟。
兰甫叫了一台出租车,到葛大花了两块三毛五。她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学会坐地铁,出租车太贵了。
这些天一直在赶路,终于到了美国,坐在出租车上,她脑海中全是过去和赫连萧那些点点滴滴。他们在战火中互相扶持,一路同行——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心里对赫连萧没有恨意,只有留恋。又或者,也许该被恨的是她。
打听着到了物理系,系主任见她是个女生,倒也没有很惊讶。系主任先是让她去小秘那里填了一些表格,而后和蔼地问她,“你找到住的地方了没有?”说了好几遍她才听懂。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了一个“no”。
系主任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跟她说可以先住这里,再慢慢找地方住。他见兰甫的英文实在不好,告诉她第一个学期只选两门专业课,再选一门英语课,学费都由奖学金覆盖的。见兰甫握着字典,系主任把这些话写下来,任兰甫一个个去查。又给了兰甫一张地图。兰甫总算是弄懂了,对着系主任说了好几遍谢谢。
这次不敢叫出租车了。兰甫见那地方也不远,就走着去了。原来是一处小旅馆。看起来不怎么高档,但是干净、安静。住宿是两块五一天,兰甫先付了七天房费。她要在这七天内找到住处。赫连萧告诉过她,美国的研究生都是自己租房子住的。
她问前台要了几张这两天的报纸,想看看上面的租房广告。可是都太贵了,一个单人间就要超过五十块一个月。而她的offer上写明每两周的工资只有二十二块三毛七。她从前台换了一些硬币,打算看看有没有人在外墙上贴招租的启事。她在奉天坐过公交车,如果学校附近步行的距离没有合适的房子,那公交车坐几站的也可以。
她先从学校坐五站公交车出来,然后沿着公交车的路线慢慢往回走,走到每一个街口都往两旁再走一个街区,然后走回来。这样她看到的房子都是坐公交车很方便的了。她看到有脏兮兮的大楼,门口一地的烟头,两旁坐着流浪汉,垃圾桶溢出来。虽然写着房租十八美元一个月,但她走都不想走进去。
在走到芭芭拉大街时,她照例往左右各巡视了一个街区。走到右边的街口,她看见前面沿着街道是两排漂亮的独栋小洋楼。心想假如住在这里,每天多走几步路也使得,于是走了过去。奇怪得很,明明刚刚还是脏兮兮的街头,才过了一条马路,立刻变得干净清爽起来。仿佛泾渭分明一样。
小洋楼前面是整齐的草坪,果然有一处草坪上立着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forrent。兰甫已经知道这就是“招租”的意思。她拿出铅笔和小本子记下了电话号码。刚把本子收好,旁边走过来一个漂亮的黑发白人女生,笑着问她,“你是不是要租这里的房子?”
兰甫听不大懂,她又极慢地重复了两遍。见兰甫点点头,她笑道,“要不要进去看看?”兰甫看懂了她的手势,跟着她走进了房子。房子从外面看着很大大,里面却小小的,只有一个客厅,一个卧室,一个带浴缸的厕所。没有厨房,只有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四眼灶,另一个角落里有一台冰箱。那个女孩比着手势说道,“一楼,分成了两套,前门一套,后门一套。”
兰甫见只有一个卧室,想了想,问她道,“我睡哪里?”那个女孩指着灶台斜对角的墙角说道,“你可以把床放在这里。”兰甫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里的地毯不脏,墙边还有暖气片,暖气片上有一个窗子。兰甫想到了睡在一楼店铺里的小翠:如今她自己也要过上这样的生活了。小翠能睡,她怎么就睡不得?问过租金,是二十美元一个月。她于是对那个女孩点头,说道,“我租。”
那个女孩笑着说道,“正好,我是意大利人,你是日本人,我们谁也别嫌弃谁。”
兰甫没听太懂,但是听到了日本人这个单词,连忙摆手道,“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
女孩说道,“难怪我看你一点都不矮小,行动间也不是畏畏缩缩的,确实不像日本女孩子。中国女孩子都是你这样子的吗?”
兰甫没有听懂,只是笑着点头。
这个女孩说她叫Jessica,是一个商人,来自乔治亚州,父母是二代意大利移民,经营一个披萨店。兰甫不知道什么是披萨,Jessica解释半天她没有听懂,干脆对她说,“我给你买披萨吃。”兰甫连忙说道,“我请你吃,你是房东。”
Jessica说她也不是房东,“这房子是我租来的,租金是五十块一个月。我做生意嘛,需要体面一点的地址,所以不得不租在这里。”
兰甫只听懂了租金是五十块,连忙说道,“我给你二十五。”Jessica不要,因为觉得让兰甫睡客厅是委屈了她,并且告诉她睡客厅的少出租金是美国的规矩。
Jessica先陪兰甫去买床。她们到了梅西百货,先不看床,Jessica买了两支冰淇淋,请兰甫吃一支。兰甫见不好辞谢,只得接了。尝了一小口,果然比在奉天吃的香甜。而后连看了几家床架和床垫,兰甫都嫌贵,问Jessica有没有更便宜的。Jessica先是带她去了goodwill,告诉她这是一家二手商店,但里面的东西都很干净。可惜她们来得不巧,今天店里没有床架和床垫。一阵忙乱天色已经不早了,兰甫要请Jessica吃饭,不太会说,只能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买食物,你吃。”Jessica笑道,“还有个地方没有去。”
她们回到Jessica住的地方,门口一堆报纸,上面写着二楼的刘易斯先生收。Jessica拿着翻了一翻,又放回去,笑道,“你跟我来。”
她们走了几个街区,到了一处更加气派的街区。有一栋房子前的草坪上放满了东西,大一点的直接放在地上,小的摊在桌子上。几个人在挑挑拣拣。Jessica走上去问桌子旁边那个人,“请问有没有床架和床垫?”那个人说道,“有床垫,没有床架。”Jessica和兰甫解释半天,兰甫才知道,原来“box”不仅仅指盒子,也有床架的意思。她告诉Jessica,“床垫够了,不要床架。”
房主人马上转身进了室内,不一会儿背出一个单人的床垫,和兰甫刚去之大报到的时候,学校宿舍的床一样大小。Jessica询问价格,那人说道,“五分钱,你们拿走。”兰甫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Jessica真的只数了五个一分硬币给他才相信。她赶紧和Jessica一起扛着床垫往家走,生怕那人反悔。到家已经是八点多,兰甫又说要请Jessica吃饭,Jessica从冰箱里拿出一块饼,说,“请你吃披萨。”
她把灶台下面的把手往下一掀,原来里面是中空的,有金属架子。Jessica在金属架子上贴了一层锡纸,把冷冻披萨的包装撕开,将披萨放在了锡纸上。而后她转了一下灶台上的一个按钮,兰甫听到了嘶嘶的声音,闻到了煤气的味道。Jessica拿了一个长嘴的打火机,在烤箱里面一点,腾地一下,披萨周围燃起了一圈火苗。Jessica关上门,对她说道,“这个叫ov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