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她的电话号码有什么值得道谢的?他就那么想要她的联系方式?为什么?
——直抵关键的追问就在阿利雅的舌尖。
如果她说出来,遮掩的魔法就会失效,她和多里安之间那头不曾真正现形的庞然大物就再无法视而不见。
但她还没准备好。
譬如出口就会失效的愿望,还有见光便消散的胶片影像,某些事物只有假装察觉不到,任由它继续徘徊在明与暗之间的灰色地带,才能存续更久。
阿利雅觉得,她和多里安之间堪堪抽芽的崭新暧昧正是这样的东西。
“这是从哪部电影里借来的台词吗?看来你没少演爱情电影。”她于是摆出坦然的态度,把刚才那个让人心跳加速的瞬间定性为玩笑。
多里安沉默了半拍。
“现在我相信了,你是真的完全没留意过我演的片子,”他转而叹息,声音里掺着半真半假的不悦,“除了我严格意义上参演的第一部商业电影,我就没接过纯爱情电影的角色。”
“我说过的,我还不是你的影迷,”阿利雅把膝盖靠近胸口,缓缓在沙发上团了起来,“不过,今天晚上我有时间,我可以考虑看个电影。”
多里安好像在明知故问;“那你想看什么?”
“或许我可以补一下你的作品。”
多里安没说话,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
“有推荐吗?”
多里安认真思考了片刻,轻声说:“都可以。大概……除了《余兴派对》。”
阿利雅不禁用力抓紧手机。她的嘴唇分开又合拢,重复数次之后,只吐出一个单音节:“嗯。”
电话两端不约而同地沉寂下来。
直至多里安那头猛地传来几声急促的汽车鸣笛,而后是含糊的怒骂。琐碎的生活噪音像掉落冰面的小石子,一下子击碎封住两人的滞重寂静。
“酒店在市中心,下面有车追尾了,我关个窗。”
背景音很快安静了下来,多里安呼了口气。这小插曲降临的时机恰到好处,他很自然地换了个话题:“我还没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但最近我有个私人项目有点进展,马上可以进入下个阶段了。”
阿利雅说的当然是德·博蒙特家在圣波洛伊斯的旧别墅。
“听上去很神秘,”多里安等待了须臾,她没有透露更多,他就没继续打探,转而询问,“之后几天,你还住在同一家酒店吗?”
心脏忽然像是挨近了喉咙口跃动,她尽可能稳住声音:“为什么这么问?我该在这多住几天吗?”
多里安叹了口气:“很遗憾,我这周日程已经排满了,这边拍摄结束之后我就得飞伦敦,有个围读会。”
阿利雅一瞬间说不清她是感到失落,还是松了口气:“那你问我的日程干什么?”
对面狡猾地回避着正面应答:“好吧,我换个问法,明天你还住在同一家酒店吗?”
“你……”她因为脑海中冒出来的猜测停了停,“如果我说是,明天我是不是会收到新的匿名花束?”
多里安听上去很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阿利雅侧首望向今天收到的花束,光线昏暗,那柔和鲜嫩的颜色已经看不分明。
她这才发觉,在他们说话期间,太阳悄然沉到了海的对侧。外面铺天盖地是沉静如海的蓝,湛然的冷光与夜晚的涨潮声一同漫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