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师徒终究是师徒,师父问了,他总归要答,便道:“师父若要杀我,一早便杀了,何需等到现在?”
无泽冷哼了声,偏过脸去,道:“我不杀你,你倒是得寸进尺,敢在我面前提别的仙。”
这几年待在无泽身边,许一经也有些摸清了自家师父的性子。对于他这位师父,凡事直来直去好过绕弯,哪怕最后免不了挨一顿打,将事情说开了便不算亏。
于是他道:“师父所图之事与仙州有关,不过,师父对仙州的仙似乎没有什么敌意,弟子自然是敢提的。”
闻言,无泽转过身来,打量他几眼,道:“没有敌意?许一经,你何时敢如此揣度我的心思了?”
“并非揣度。”许一经直言道,“当年师父不杀明栖,又因宣业上仙放过祝欲,弟子心中便明白,师父虽行事狠绝,但只要没有阻碍到师父所图之事,师父便不在意这个人是死是活,顺手杀了还是顺手放了,于师父而言并没有区别。”
无泽皱眉看着他,半晌,又忽然笑了声:“许一经,小瞧你了。那你说,你这么知道我的心思,我该是顺手杀了你,还是顺手放了你?”
许一经已然习惯这种恐吓,行礼道:“全凭师父心意。”
无泽伸指抬起他的脸,将他的神情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才放了手道:“许一经,我倒是看不明白你。”
“害得许家没落至此,被修仙世家厌弃,却又敬着仙州的仙,又同我这个罪仙搅在一起,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说起仁义道德时又很坦荡。”
“你究竟……站在哪一边呢?”
对于这份猜忌,许一经并不惊讶,因为这几年都是如此,虽然他早已说过自己是遵循本心,但师父并不信他。
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想证明什么,只道:“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师父这边的。”
无泽看着他,猜着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依旧是没有定论。
“许一经,倘若有朝一日你敢叛我,我一定会杀了你。”无泽笑了笑,又说,“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
许一经难得语塞。他其实也很想不通,为何师父从来不信他,也从来不信窗下风的那位上仙。
师父与那位是几百年的情谊,而且不难猜到,师父能从业狱里出来多半也有那位相助的缘故。师父不信他也没什么,毕竟他们只做了短短几年的师徒。可师父连那位上仙也不信,他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师父。”许一经思忖了一会,还是开了口,“弟子始终有一事不明。师父为何谁也不信?是与当年遥明坞贺家灭门有关吗?”
他能想到的所有事中,也唯有遥明坞贺家一事最有可能。虽说是三百年前的旧事,但师父因此沦为罪仙,进了一趟业狱,出来后便说要倾覆仙州与天道为敌,若要寻个缘由,也只能是贺家的事了。
可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瞬,一道强劲的力量便震在胸口,将他整个人震飞出去,钉在墙上,又砸落在地。
无泽踩在他肩上,弯身轻笑着问:“许一经,谁给你的胆子提这件事?”
许一经并不反抗,只道:“弟子知错。”
无泽这才敛了笑意,抬脚往巷外走。
许一经熟练地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便也知道师父的态度了。
此事不该问。
不过,师父虽然没有回答,但他已然得到了一半答案。
***
云惬先前去过杏花村,认得路。他牵着阿青走了很久,途中碰上了不少人。大抵是他身上血污太多的缘故,这些人有的便躲在暗处偷偷看他们。
不过好在一路平安,这个叫阿青的小姑娘也很乖顺,不哭不闹,只偶尔同他说话。
到了杏花村,他们沿着水沟走,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挂着灯笼的树。
小姑娘很高兴地说:“阿叔,我到家了。”
云惬手里还握着半截树枝,他愣了愣,视线从那破败又了无生气的房子转移到阿青身上,忽然就醒了。
这些天他们几乎日夜不歇,阿青没有喊过累,也没有喊过饿,他竟然没有意识到,只有死人才会不知饿不知累。
而且他们走过的那些地方,以及这个村子,分明都破败不堪,没有一丝活人气息。那些躲在暗处看他们的人,分明也不是人。
这么多明显的破绽,他竟然都没有注意。
“阿青。”他蹲下身来问,“你有什么很喜欢,却没有得到的东西吗?”
“很喜欢的东西?唔……”小姑娘歪头想着,想得很努力,好半天才眼睛一亮,说,“李家姐姐有一支玉簪,很漂亮很漂亮,我娘说,等我长大了也给我买一支。”
云惬点了一下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