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恒已经做出了回答。
他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值得特意一提,只平静道:“是。”
程兴许久没有喝水,嘴唇干涩,喉咙像是要冒烟。
然而他仍一字一句,用尽所有的气力吐字清晰地追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沈明恒露出几分困惑:“大军人数多,城中没来得及整理出足够让他们休憩的场所,所以在城墙下凑合一晚,这么简单的事哪有为什么?”
“这么简单……”程兴忽然仰天大笑,“是啊,这么简单的事啊……”
可是其他的军队,为什么要烧杀掳掠,为什么要抢占民宅?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
程兴笑着笑着眼眶便泛红了起来,所幸他脸上沾满了尘土看不分明,唯有他自己能察觉出眼眶的酸涩。
程兴问:“如果我开城门,把襄岐交给你,沈明恒,你会像对待岷城、对待焦宁一样对待她吗?”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
沈明恒又策马向前了几步,站在程兴的位置向下望,沈明恒已经站到了队伍最前方,领袖的位置显然而分明。
春风托起了他白色的披风,于一片萧瑟的黄与远处稀薄的绿之间,他像是一轮耀日。
少年眼眸清亮,声音平静而坚定,带着三分傲然笑意:“程将军,进城之后,我带出来的兵要是有任何惊扰百姓的行为,本将军自裁以谢天下。”
天地骤然寂静了一瞬。
项邺跺了跺脚,神色焦急而仓皇:“小将军!”
夏侯斌揉了揉耳朵,喃喃道:“老子耳朵没问题吧?”
吴德跃也是猝不及防,瞠目结舌地看着沈明恒。
程兴未曾想这人会给出一句这么重的承诺,这让他都有些不敢应承,甚至隐隐后悔问出了那句话。
“沈将军言重了,我……”他一时无措,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那个……我给将军开城门,将军稍等。”
开城门当然用不着程兴这一军主将,然而天可怜见,他要是不找点事做,他怕自己被底下沈家军将领的眼神杀死。
城门打开,项邺朝沈明恒抱拳一礼,策马回到队列中央,瞪着眼睛以审视的目光环顾四周。
要是有人敢做些什么,他一定在他们刚伸出手的时候就砍了他们的头!
沈家军在这些日子里对攻城破城已经有了长足的默契,不用沈明恒过多提点,将领们便自然地吩咐起了后续。
“程将军,”沈明恒骑在马上,温和有礼道:“烦请带路。”
他在这个时候忽然便能看出沈默的影子,夏侯斌咬牙切齿。
程兴应“是”,走在侧前方引路。
他想了想,垂首走到沈明恒身边为他牵马。
能让一城守军甘愿随他赴死,可想而知程兴在军中的声望不会低,他主动为沈明恒牵马,足够消弭这些时日两军对峙打出的诸多怒火与怨气。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城门外的将士死伤无数,城门内的百姓却还没受到几分损伤,程兴愿意配合,将城池交接的影响降到最低,无疑给了沈明恒许多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