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声音压抑,却带着不耐烦的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晴明却似早有准备,缓缓拱手,语调平稳,宛如在讲述一条不容忽视的真理:
“若其资质全凭天生血脉,那我等纵然再苦修百年,也终究无法追及,皆是命数天定。可倘若这等神躯乃是后天练就……那陛下呢?难道您不也可以修炼,成就与之比肩的天神之身?”
殿中气氛沉闷,檀香袅袅升起的烟雾像一层幕布,笼罩在几人头顶。
鸟羽天皇端坐御案之后,指尖缓慢地扣击着漆面,声音“咚、咚”作响,像是他心底不安的节拍。
方才安倍晴明提出“若是后天修炼,陛下亦可成就神躯”的话语,像毒刺一样钉在他心头。
他虽然贵为天皇,自称是日神后裔,是“天照大神”的血脉。
但在内心深处他再清楚不过——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
会劳累,会头疼,会因风寒卧病在榻;他见过御医开方时,那些医案上毫无神迹可言,只有人类肉体必然的衰弱。
他也知晓,前代天皇一个个死去,尸骨与寻常百姓无异。
所谓“神明血脉”,只是一层统治的外衣。
可顾行舟不同。
昨夜忍者的禀报中那些荒淫至极的细节:五度纵情,藤原香子哭着哀求,仍被贯穿至深,直至清晨仍然与夫人们纵欲……那不是寻常男子能做到的事。
那是超越凡俗的肉体,是不容质疑的力量。
鸟羽天皇胸口起伏,目光在御案上的茶盏间游移。他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躁动——是嫉妒,是不甘,是渴望。
“若真是修炼秘术所成……”他心中暗想,“若能从他处得些皮毛,哪怕只得一成……朕的身体,也能摆脱这羸弱罢?”
一念至此,他眼神忽而变得火热,仿佛被点燃了一线希望。
然而就在此时,源赖光忽然开口,声音冷硬而干脆,打破了鸟羽天皇这份幻想。
“陛下,恕臣直言。”赖光抬起头,紫瞳如电,直视前方,“臣观顾行舟大使之姿,根骨资质非同凡响——他或许确实修炼过某些功法秘术提升自己,但最根本的仍是他天赋异禀,血气充盈,远非常人能及。”
这番话,像一桶冷水兜头浇下。鸟羽天皇脸色骤然阴沉。
赖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陛下纵然可修炼同样的功法,却未必能抵达其境界。就像凡马纵然日日奔走,也追不上天生的龙骥。”
“你是说——”天皇猛地抬头,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是说,朕天资不如那小子?!那你们还说这许多做什么?!”
话音一落,殿中空气陡然凝固。檀香烟气似乎都随之一震。藤原道长低下头,额角沁出冷汗,不敢插嘴。
安倍晴明却在此时轻笑出声。
“哈哈哈哈。”
他合上羽扇,扇骨在掌心一声清脆的响。他神态悠然,丝毫不受天皇怒意所扰。
“陛下息怒,赖光殿言之有理,却未尽全意。”晴明双手一拱,恭声而笑,“臣推测亦是如此:大使纵然修炼过秘术,天资也是关键所在。他所走之路,未必是寻常人能走通的。”
鸟羽天皇脸色铁青,袖袍一拂,冷冷吐出一句:
“那你便是与赖光一个意思,认为朕不如他?”
晴明却依旧笑眯眯,毫不恼怒。他摇了摇羽扇,眼神幽深,似乎话锋忽然一转:
“陛下误会了。臣并非贬抑陛下,而是另有一层意思。”
他停顿半刻,目光在殿内缓缓扫过,落在天皇身上,唇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若那大使并非单凭后天修炼,而是天资斐然,血脉高贵——那便更加妙不可言了。”
鸟羽天皇一怔,眉头骤皱。
“更加妙?”他语气阴冷,“怎么讲?”
安倍晴明眯起眼,扇尖轻点案几,声音压低,仿佛抛出一个重若千钧的问题:
“陛下可曾想过——顾行舟大使与唐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落下,殿中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烛火摇曳,映得几人脸色阴晴不定。
藤原道长猛然抬首,眼底闪过狐疑与惶恐;源赖光微微皱眉,却沉默不语,只是紫瞳深邃如渊;鸟羽天皇则骤然坐直,手掌死死按住御案,指节泛白,呼吸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