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一出,满朝哗然,却无人敢出言阻拦。
百官面色或青或白,但皆低首称是。
他们心知肚明:眼前所见所闻,已足以证实,大唐并非虚言自夸,而是真切拥有毁国灭族之能。
而如今,天朝竟愿以礼厚待,以交好为先,这对倭国来说,已是莫大的恩典。
我轻轻一笑,举杯再度高声:
“善。愿倭国与我大唐世世修好,泽被万民。此杯,敬和好之约!”
殿中歌舞渐起,酒香弥漫。
只是今夜的气氛已不似最初那般单纯的喜乐。
鸟羽天皇面色虽勉力维持平和,眉宇间的阴影却难以消散。
方才之事,如重石压胸,让他即便手中执盏,举落之间也多了几分凝重。
藤原道长端坐一侧,神色安稳如山。
他举止规矩,言辞谨慎,几句场面话无懈可击,却也无甚生气。
话语之间多是“陛下仁德”、“唐邦雄盛”之类的恭维,听得久了,只觉枯燥无味。
至于源赖光,她自始至终姿态低敛,眼神微垂。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或笑或劝,她却不置一词,只以清茶代酒,偶尔起身轻轻一揖。
她那份静默与自持,不仅让人难以揣摩,更仿佛无形间与周遭喧闹隔开一道屏障,无人敢贸然触碰她的沉默。
于是,真正撑起今夜气氛的,反倒是安倍晴明。
他笑意如春风,话语如清泉,似与我相识多年的老友,举杯间毫无拘束。
与我对饮时他不止一次大笑,言谈风趣,或指乐伎之舞,或评倭邦之俗,再与我探讨大唐的宴饮礼仪如何不同,宾主招待之间又有何雅趣。
他的言辞不卑不亢,却带着机敏的聪慧,恰到好处地把死寂气氛冲淡,让众人不至于过分拘谨。
席间,安倍晴明屡次举杯相邀。他举止潇洒,宽袖流转,笑容和煦而带着一丝狡黠。他忽而俯身,半带随意地低声询问:
“不知大使今番欲停留几日?此间山川虽不及大唐壮阔,然倭国自有奇景异俗。若大使能多留数日,敝国必竭力奉迎,愿尽绵薄心意,博大使一笑。”
他话语温润,却暗含探询之意。殿中不少人也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我答复。
我沉吟片刻,笑意淡淡而笃定:
“原本行程已有定数,然今次幸遇天皇大婚,喜上加喜,此等大事,岂可匆匆离去?行舟愿飞书京师,奏闻唐王,请圣裁后再作定夺。”
此言一出,晴明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举盏为我贺:
“妙极!如此便好。大使若留,倭国诸事皆可从容筹备,必不至怠慢。”
他转过身,向殿内诸臣拱手,笑声清朗:
“诸位今夜共饮,皆得大唐厚赐之恩。既然大使不急返国,那便当尽地主之谊。还请诸位放怀畅饮,不必再拘谨!”
殿中顿时应和声起,气氛再次热烈。随着乐声再度响起,晴明复又侧身对我,眼神熠熠:
“大使与诸位夫人今夜所居驿馆,虽是国宾馆舍,终究简陋,不配大使久留。倭国已有备处,恭请大使移居其间,以享与天皇陛下同等之规格。此处名为——‘霞月苑’。”
他吐字清晰,声调轻柔,却带着无法拒绝的诚意。
我侧目,心头暗暗一笑。
霞月苑,这名字颇有和风之意,听来便是供达官显贵、皇室亲贵休憩的雅居。
晴明此举,显然不单是待客之道,更是欲以更高礼遇,将我牢牢安置在倭国的尊荣之位。
我举盏一饮,朗声道:
“如此厚待,行舟自当领情。”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之音悠悠。安倍晴明忽然抚掌而笑,似是兴起话题,宽袖一振,语声清朗:
“适才见大使诸位夫人风姿各异,真乃天人下凡,令人目不暇接。晴明斗胆相问——倭国婚俗,虽亦可娶妻纳妾,然多以正妻为尊,侧室虽有,终究不敢与之并列。大唐礼制恢弘,不知大使与七位夫人是如何成礼?可有异于我邦?”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皆竖耳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