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在床上抱着老的哇哇的哭,重病刚醒的老人家像是还糊涂,忘了怎么回事,急的先像以前一样拍着哄:“不哭不哭……怎么了?我们茸哥儿怎么了?受委屈了?谁给我们委屈受了啊?跟嬷嬷说,嬷嬷打他……”
时不时地喘两声儿,只能一只手艰难寻摸着脸面给擦眼泪,又凑近笑:“还小着呢,一哭就是个漂亮小花猫儿了。”
大家都捂着嘴哭,又哭又笑,急得看病人的看病人,忙着预备吃食踩着脚跑,剩下就候在这里竖耳朵听大夫叫。
满屋子都活了。
秦彪同秦炎听消息从前头撂下事一前一后来的时候,胡嬷嬷已能让搀扶着下地吃饭,不肯再在床上躺,说她不知怎的,一醒来背都痛,这是躺了多久?
大家都不敢说,还多久?您老人家把人快吓死了。
祖孙两个手牵的没放开过,一块儿在桌上吃饭,宁茸还余苍色的脸上终于有个笑。
胡嬷嬷右手拿着勺子,左臂无力的垂下与宁茸牵着叫宁茸握住不放,这是一起来就动不了了。
大夫看过了,遗憾的说,虽然醒了,脱了险,但老人家这条臂膀是彻底僵了坏了。
本来头上就有旧年被打的伤,平素有手颤的毛病,生一回凶险,到底落下病根儿了。
宁茸一直在跟前听着守着,大夫下论断的时候,胡嬷嬷笑呵呵的安慰大家,他把掌心差点儿掐出血。
两人一进来,胡嬷嬷就叫过来一起吃早饭,等两人坐下,又问家里事,醒来久了,渐渐想起来,先谢秦炎救她茸哥儿回来,又跟秦炎赔礼道歉,说叫那小凤妖精迷惑,错怪他对不起他。
秦炎自然表示折煞,表示都是应该。
于是胡嬷嬷对这可怜孩子的心疼愧疚又不止多了一点儿半点儿。
经了这回祸事,在心里说从此再也不说嫌他老大的人没个家室整日粘他弟弟,皇天保佑!他以后最好一辈子守着自己茸哥儿,半步也不离开,自己以前真是糊涂,还想着给纳个女人移他的心。
于是又问到把那天杀的贼人抓住了么?秦炎老实回答已处置了,人已死了。
胡嬷嬷又直恨得说:“死的好!大快人心!要是落到自己手里,非把她千刀万剐!”
说天杀的,都是她老糊涂,狼心狗肺,可怜她对她那么好,她倒害惨自己一家,害惨茸哥儿!
旁边的宁茸听他们说话,只是低头吃饭。
想起来日子,又惊问他们怎都不去上学,人家孩子都去了,轻红在旁解释说是您前时把舅少爷和咱们公子都吓坏了,怎敢离您半步?
胡嬷嬷就说胡闹,这像什么话!知道宁擒云把这两孩子塞进去已经是仗了人情了,总这样个别,莫说到时候里头那些学生侧眼,人家夫子山长们心里也不舒服,说咱们仗着那姓宁的无法无天,学里成自家办的!
秦彪立刻撇清关系道:“嬷嬷,您一声令下,我吃了饭就马不停蹄滚去上学也成!主要是我表哥,这么大了,还是没断奶的娇宝宝,您是没见您没醒那几天,日日以泪洗面,哭得呦,离不开的劝不走,要上学,离了您不要又哭鼻子?”
他故意奚落宁茸,宁茸倒不跟以前一样跟他吵嘴,只把筷子放下,跟胡嬷嬷闷说:“我没有……”
一提起他上学,不高兴的也另有一个——秦炎。
那白鸣书院远些,不论富贵,学生都要住在那里上学,一旬十天才一假,一假两日,本说叫他去充书童陪上学,谁知因他那一头红发扎眼,又因他曾在军中任过职,犯了人家规矩,书院里人回说不肯收,胡嬷嬷以前得了信儿便另挑过一个公子院里的机灵小子,叫抱书,说叫跟去的。
这下是真要分别了,能高兴么?不过不明显,他高不高兴都一个表情,只有宁茸能分辨出来。
胡嬷嬷只哄他一提起来要离了她去上学真瞧着有点儿不高兴了的宝贝茸哥儿:“哎呦,没有怎么撅着个小嘴儿?咱们就去上个学,又不是不回来了,回来你再跟嬷嬷一起吃饭耍闹,啊?”
“呀!你别看嬷嬷病了,好的快着呢!你嬷嬷我啊就是太岁松柏,你放心,那缸里的王八都没你这老嬷嬷能活!”
“不看着你给嬷嬷学个大官印儿回来砸在你那黑心老子脸上,气的他吹胡子瞪眼,嬷嬷才舍不得闭眼呢!”
把轻红、锄绿她们还有桌子上捧碗吃饭的秦彪都惹得笑,宁茸脸上也好些,再舍不得、不放心也乖乖点头,说:“去呢,我明日就上学去。”
胡嬷嬷从醒来就觉得这孩子怪怪的,有点儿过于安静了,话也少了,说到底,太乖了,以前是跟她坐在炕上吃个东西都要叫她拽着腿脚打屁股的猴儿性子,见谁都笑眯眯,嘴里也总是乱七八糟,天马行空,捉不到手里的小鱼儿似的,见他明显是要上学不高兴,还当要好好哄呢,谁知说什么就应什么,于是就说:“我们茸哥儿怎么这么乖了?”
“不高兴了?不高兴就跟嬷嬷说,撒泼耍赖也成,嬷嬷喜欢我们茸哥儿活蹦乱跳撒泼打滚儿,不是只喜欢我们茸哥儿乖,我们茸哥儿乖不乖都是嬷嬷的好茸哥儿,嬷嬷都喜欢。”
宁茸立刻又笑,露一对儿虎牙,说:“嬷嬷,我没不高兴,我高兴上学呢!”
胡嬷嬷一见她茸哥儿甜甜会笑的样子才熟悉舒坦,她老害怕孩子学会把心事藏在心里,那是受过委屈的孩子才会做的事。
她茸哥儿就得跟以前一样,天不怕地不怕,要骂就骂要打就打,那才是她宠好了,就夸乖,又吩咐她们去个人跟白鸣书院说一声,家里老人好了,她们家两孩子明日就去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