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晚。
屋里灯吹了,廊上挂的画眉红鹊都睡了,人悄时静的。
宁茸却没睡着,不过闭着眼想事情。
屋里两厢连通的耳室内也睡着一个人——秦炎,两人不过隔了一道纱橱。
胡嬷嬷已吩咐过,还叫两人住一处罢,再住近些,以后茸哥儿院子里的事,除了听自己的,还要听你们秦少爷的,你们秦少爷说的都对,不必给我报了。
因此专门收拾了间屋子给他。
宁茸正欲翻个身,有人上了他的床,在后头抱住:“怎么睡不着?”
锄绿没在房里留着值夜伺候,秦少爷说了往后他在这里,夜间就有他了,锄绿便是一万个放心。
现在这满都统府最放心的都是秦少爷了。
便又问:“脚腕还疼么?茸茸?”
宁茸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脚腕却伤的最重,现在虽说能走了能跑了,还留着一点点淡淡的青,锄绿刚才给人洗脚的时候秦炎也看见。
月明透窗透纱涂到床上,显得秦炎更加雪白,面孔更加俊美,宁茸看见他时,脑海里却都是血的红色,那红色跟秦炎的发色很像,有很久之前那位姐姐的,也有小凤的,他只摇摇头:“不疼了。”
秦炎把他整个嵌在怀里,搂的很紧,宁茸的脸紧紧贴在他胸膛,两人在一张被里了:“你要去上学,要见不到,很久……”
宁茸的手有些凉,手心发潮,却矛盾于自己能听出来这句话的哀怨绵长:“没有很久,就十天……就回来了。”
“好久。”
“没有,就十天。”
“太久了。”
宁茸:“松一点……我有些喘不上气。”
秦炎好像不是很愿意,眼神下落,剑锋一样的长眉微压下,但还是松了些,宁茸得以抬头,看见他脸色时,一直暗暗抵着秦炎胸膛的手指又发颤:“你可以……回自己床上去睡么?”
秦炎深邃的眼始终盯着他不放,夜里眼神很亮,显然不高兴。
宁茸又低垂眼眉,不敢看了,悄声说:“因为我也要睡了……”
他故意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回答的是秦炎脱他亵裤的手,又说:“很久,太久了,茸茸。”
………
翌日。
至午间时分,兄弟二人终于乘车赶到了那折衣山白鸣书院,拜了山长,分了寝舍,领了书案服制,进了学堂。
这山长的儿子正是宁擒云说的欠了他情还不了的秋洗墨,如今托他老爹的脸,在书院做了个射术夫子,一接到人,只记得宁擒云来找他的时候板着脸跟他说的那些话:“贤弟记着,我那妻兄的儿子秦彪便罢了,自小皮糙肉厚,挨打长大,我儿茸儿却不比别个,痴气又柔弱,乃世上第一可爱乖巧,他不是来受苦磨性子,也非是来此地悬梁刺股,教的好我谢谢贤弟,教不好我也不怪你与你父,我不求他学成功名为我争脸,万事第一,他开心快活,在这里莫受委屈,你事事多偏袒他些。”
“他若同人吵骂,能训别个就莫训他,他若同人打架,能罚别个也别罚他,若是可以,把名字都与我记下,待我回来,再与他家慢慢仔细计较,家中更有老人与他情深,若是两方想念了,你不要守着你这里的死规矩,该叫他回去的就叫他回去见见……”
宁擒云一嘱咐儿子的话就没长短,秋洗墨简直觉得他还是自己年轻时识得的那冷面寡言的小将军?因着还他这桩人情,已是给他儿开了诸多先河,要不是他爹的威望压着,连他这夫子也得被人戳脊梁骨,但他人到中年的面皮已被他爹扇了无数回,因宁擒云这时时增加新要求的赤裸裸、明晃晃的挟恩图报,听他这话,没一句不觉得离谱,就没见过普天下有父亲送儿子到学堂是这样的!
气得指着:“我求求你老兄,给我条活路罢!你还想我父认我这儿子?!什么叫事事偏袒?怎的?你儿子以后在这里横行霸道,我还要在旁拊掌夸赞,说打的好骂的乖?先别说我这里不是普通乡野私塾,哪个员外开的,他家公子就是惹不得的爷!便统共我这里的学生,没一个不是人中龙凤,豪门天骄,人家难道遇事肯罢休?是我求你儿在这里专心潜学,也老实些!叫我父能饶我一命!你这爹也是,惯子如杀子,到底改改罢!”
当时宁擒云还叫他说默了一会子,秋洗墨只当是幡然醒悟,谁知这厮又道:“倒想了一回,如今这里的子弟,父兄家族在朝中能同我扳扳手,敢惹我儿子的也没几个,我挨个都记着名字,若出了事,纵你不敢说,我到时挨个上门拜访也非不可。”
冷森森道:“他们各家枝繁叶茂、子侄众多,牵肠挂肚,前怕后虑……我不一样,我只这一个儿子,应该没人愿意尝尝惹一个功高盖世,权势正盛的鳏夫是什么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