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好,都是我不乖,我以后一定听话了。”
“我错了……是我错了………”后面就只是一边哭一边重复自己“错了”,说“再不敢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咳嗽,唬得锄绿立马上来劝。
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宁茸捕获。
不会导致死亡,只是先抓着,被困住。
他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话,再也不敢跑了。
地上的秦炎好像愣了,还是秦彪一边粗声粗气的哄人,一面踢他一脚,跟他说:“知道你他娘劳苦功高,我表哥全靠你找回来,也不用在人家院儿里来这一出罢,你打给谁看呢!要么就别打!要打死远些!他心又软,跟院子里人有感情,也在乎你,你是蠢猪么!何必吓他!刺他的心!”
在乎我么?
秦炎想,他哪里在乎了?但是人哭了,也没有怪他,他突然觉得脑子里像魔魇一样肆意生长的东西突然都平静了。
好安宁。
好安静。
于是他接着很紧张,人哭了,茸茸哭了,好像又是他惹哭的。
他立刻让人停手,起来跟茸茸说:“不打了,不打。”
想着先把茸茸哄走,背过他打。
这些人,打是肯定要挨的,因为师娘的原因,师父爱儿子爱到魔怔了。
现在及时处理了,到时师父回来,茸茸再养好些,自己再加以劝说,他的气也能消得快些,不会一怒之下把人换个精光,因为这已经是他们的失职了,而师父的规矩,凡有失职,再不肯用。
这会儿他一想到师父,就不盼着人家早死,或者活活把人家熬死,还能清楚记得脾性。
又重复跟半信半疑,抬起哭湿的眼皮观摩他是否认真的人保证:“不会再打了,你放心,处罚已毕。”
宁茸点点头,又哭又愧又伤心,一晚上没了半分气力,声音软哑虚弱:“嗯,我信你呢,炎哥哥,你从来不骗我的。”
秦炎觉得当胸中了一箭,立马想自己真不是个东西,竟然想着先把人哄走再接着换个小黑屋或者犄角旮旯打。
他怎么能骗茸茸!
至于刚才为什么就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打,还想着天天打,反正不管人什么时候醒来看见,只要不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挨打,不想承认,是因为他那浓到冲天的怨气。
这道理跟得不到关爱的小孩儿博关注其实是一样的,没人疼,没人爱,我就打死我自己。
反正也没人疼我,没人爱我。
那就肆意伤害自己,来得到爱和关注。
都是要爱。
于是秦炎再次想到师父,又想,希望师父他老人家去黥南一趟,能比有了儿子后,再历经分别心更软一点儿,行事更有人情一点儿,或者想,到时候都揽到自己身上,这些人就饶了罢。
反正师父就他一个趁手的徒弟,还指着护他儿子一辈子呢,不能一口气打死罢……
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因为有了软处和喜欢的人,要都往自己身上揽救更多的人。
反正不能骗茸茸,外面那些坏男人、贱男人都爱骗茸茸,他不会,他绝不会。
秦炎先跟人斩钉截铁:“嗯,我绝不骗你。”
“你放心,不打了。”
宁茸看起来好一点儿了,他刚才哭得太难过了,自己哽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又蔫蔫趴下在肩头跟秦彪说:“我们快走罢,找嬷嬷。”
秦彪说句“得嘞”,就又背着他走了。
秦炎还如在梦中,他似乎是不敢确信,他杀人了,茸茸都看见了,竟没有怪他,还怕他疼,于是他又追上去问:“茸茸,你不怪我么?”
他太高兴,都没有注意到茸茸在他靠近时细弱的抖了一下。
宁茸后背好像都发紧,他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转眼见他裸裎上身,肌肉紧实的身上浑身是陈年的旧伤疤,背上更是血青交杂的伤口,却浑然不觉疼,就像一条战功赫赫,伤痕交错的勇猛猎犬得了好处,来主人面前撒欢,可已经被伤害过磋磨的在它面前十分胆小的主人清楚的记得这条猎犬在虐杀猎物时的残忍模样,虽然他知道这猎犬永远不会再伤害他,可也不免因为看过那恐怖场景而不寒而栗,隐隐生了畏惧,他低声说:“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秦炎只能哄着,才不会发疯。
宁茸又想,我哪儿有脸怪你,我只怪我自己。
我好讨厌我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