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没坏罢?”白风见他狠吹这一通,只以为是他怕那哨子有损伤,要试一试,嫌弃说:“一块儿旧玉,一个烂哨子,哄小孩儿的东西,怎见你这么喜欢,以后或许我能给你买更好的呢?”
宁茸回头瞪他,心想你懂什么?
还没等他彻底完成瞪这个动作,把其实是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善心泛滥造成现在这个骑虎难下的局面而产生的连绵几天不肯歇的怒气准确地传达给小凤,一阵极快极烈的罡风从宁茸眼前擦过!
他被小凤拉着半弯身子在车头,清晰听见皮肉分离的声音。
一把冒着冷光的匕首插进地上碎石,血也不沾一滴。
小凤闷叫一声,这“驼背老人”瞬间没了抓住缰绳的三根手指,齐齐整整的从根儿断掉。
血沢沢流出,以一种喷射的架势和极端艳丽的色彩,在漫天黄土、树过风掣的疾驰的马车上,把宁茸的记忆瞬时往回拉。
他确定听到的不仅是小凤的闷哼,还有里面隐忍的疼痛,木板车的车面和已被主人疼到松掉的缰绳上开出血色的花。
宁茸确定,他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那一天。
他对秦炎这个人所有的记恨、乃至到现在,都会有偶一瞬感到忌惮、恐惧、排斥的起源的那一天,最痛的那一天。
甚至有一瞬,他觉得自己恢复了以前那一种畜牲一样灵敏的嗅觉,他嗅到了秦炎的味道,准确的说——是产生杀意的秦炎的味道。
在很久以前,他正嗅过一次,永生难忘。
寂静中划破寒冷的、带来更肃杀的侵袭的气味,冷的、腥的、铁的味道。
仿佛人还没显现,长刀已削下了一颗嗞嗞冒血的头颅的恐怖。
像飞鱼过石只用一刹,宁茸反应很快,立刻从已经受惊的马儿驮着的木板车跳下,他在救两个人的命,在疼痛触犯到已经很是不适的身体之前,像叫救命一样叫小凤:“跑啊!快跑!我不跟你走!不走!”
“我要回家!我回家了!”
狠狠滚了两圈儿,嘴里呛了土,牙齿缝儿里甚至都是泥的味道,宁茸觉得自己的魂儿可能也摔上天了,仿佛能听见内脏移位,每一寸骨头在呻吟,他伏趴在地上,仰起头,扯着脖子:“走啊!快走!”
“快跑!快跑啊!他来了!他来了!”
“他要杀人!他会杀人!他会杀了你的!”
果然,黄沙漫漫,一人一马当先,病人面孔一样苍白的天幕下,玄衣红发的秦炎出现了。
他在宁茸眼中清晰的速度超过了黄骠马拉着的装棺材的木板车的奔速。
高头烈马,流星飞陨,疾如割绸。
宁茸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心脏比马蹄声还跳的快,甚至疼痛了,收缩着。
纵这将焚天际的杀意不是冲自己来,可这种气味,使任何一个旁观的角色觉得恐惧。
骨头里渗出来,林子里弱小动物听见虎啸狼吠的时候都会显现的感受,慌张、恐惧、颤抖……
藏起来!要藏起来!千万不能让找到!
也许是因为曾经也被这气味吃过、咬过,所以宁茸有不能磨灭的记忆。
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是感到一瞬间的踏实安心多些,还是害怕多些。
就在这瞬时,又发生了一件令宁茸气得要吐血的事情,小凤可能是真的不想活了,或者应该是真的很想带走他这“娘子”,大叫了一声,刚才被削了三根手指头都不叫,现在回头瞪着掉在地上的宁茸,喊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娘子!”
他喊:“娘子莫怕!”
宁茸心想我怕个鬼!我怕你再回头就跑不了了!!!
连宁茸都知道命更重,他要人不要命!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把疾驰的马又策回来了!
在白风弯身飞手要把趴在地上一时动不了的宁茸抢上车时,一把长刀飞来!
这次有了防备,白风堪堪躲过,极速撩起衣襟奋力撕咬下布条,用牙咬着裹住自己伤手,恨恨唾出血沫:“这孙子!”
如何还能不明白,引蛇出洞,到底是他急了!上了套!到底还是叫踩着了尾巴!怕在城门那里就看出来,一早跟着,不在城内发作,或是怕人多街杂,给他挟持了人又溜了藏起来,又或是始终没见到人面,要确保被偷走的人的安全!
无论如何,一场恶战不可避免,方才的寂静和祥和被打破,从地面的震动,能听见不只有一队人往这里赶了。
远处人影交叠,尘土越飞越近。
宁茸明确听见大虎、老蛟、还有许多许多他熟悉却没有挨个记下名字的人,他们在喊:“公子!公子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