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书网

宝书网>[剑三/貂鹦]试刀 > 似风(第1页)

似风(第1页)

雪白的月绝影一路载着时云淮越过了栅栏,越过了青石板小路往金门关方向冲去。

青云坞通往金门关的路只有一条,这一条小路路旁灌木茂密,通往河岸的地上长满了芦苇;小路上还能看见清晰的辎重车车轮碾过的痕迹和混乱的马蹄印。

越往前走路上的痕迹便越发混乱,时云淮的也越来越焦躁,心跳鼓动如疾驰的马蹄。临近金水镇时,他终于在河边芦苇丛旁发现了浩气盟斥候的踪迹。

他已不敢再细想了,攥紧斩刃的手臂早已青筋暴起,迅速翻身下马将月绝影拴在了老树旁。

那是一具已经冷了下去的尸体,胸口正中一箭,腹面朝天,双眼还死死地瞪着青云坞的方向。

他如愿地在斥候腰间的腰牌上看见了金门关三个字。

这是柳既明的部下。

方才回到青云坞报信的斥候是跟薛肃一起的,他说柳既明率小队突围不知所踪,说明他们是分开行动的;原本应该是由柳既明回来报信求援,薛肃没有等到援军所以又派了斥候回来……时云淮深吸了一口气,从他出青云坞到现在,每一个情形都在印证他的猜想,最不愿相信的事直抵心底,柳既明一定出事了。斥候非死即伤,那柳既明……

他轻轻地摩挲过斩刃刀柄上的纹路,定了定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一处折了不少芦苇的地方走去。这芦苇倾倒得毫无章法,不像为狂风摧倒,何况这个季节的金水镇并无大风,定是人为。

一人高的枯黄的芦苇遮去了他的视线,芦苇都随着冷风在风中摇曳起来,让他竟生出些恐惧来,步子几乎都在发抖,咬紧牙关才敢继续往前迈。耳边原本平静的风声一瞬间变得杂乱起来,时云淮下意识地侧身而过,一柄利器便划破空气与苇叶朝他腿间扎来,回身一看落在芦苇丛中的,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鞘刀,正泛着幽萤般的微光——是柳既明惯用的新亭侯。

“柳……柳哥!”

时云淮回头便看见了前方不远处躺倒在草丛中朝他掷刀过来的人,心里一惊,拾起鞘刀挥刀连砍几刀斩断面前的杂草大跨步跑到他身边查看情况:柳既明身上染了一身血污,右手臂处的血液已凝成了黑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来。一旁的战马马腿被砍伤,口中都淌着乌黑的血,像是死去有些时辰了。

柳既明听清是时云淮的声音了,似乎是轻轻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无法动弹的左腿,任时云淮摆布。眼前的时云淮的轮廓也随着他从疼痛中缓过来而终于清晰起来。他回握住了试图拆开他衣领查看伤势的时云淮的手,心中的一块重压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竟生出些许安心来。

时云淮好容易才拆开他衣领,见右肩处一道拉到胸口的刀伤,所幸伤口不深,血也没再往外渗了;左腿大约是战马被□□所伤、他坠了马滚进了草丛所致,伤了骨头站立不得。他想起出战前柳既明对他的保证不由得无名火起,烦躁得挥拳就落在了柳既明脸上:“柳既明,你骗我。”

他这一拳收敛了力道,只用了三分的劲儿,柳既明依旧被他这一圈打得脸一歪,吃痛倒吸一口凉气,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时云淮说了句“对不起”。

“你要是死了,可别指望我要把你送回河朔!”时云淮咬牙切齿地说,眼底都渗出些血丝,看上去颇为狰狞,“我说了,我还要变成怨鬼,在黄泉路上都要缠着你!”

“好啊……”柳既明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说话都费力,却一字一句道,“缠、缠着我,还……是和我分、分不开了……”

“柳既明你话就非得这么多?”时云淮替他拢好衣服,又扒拉出十余根还算坚硬的芦苇梗,粗糙地将它们排列捆扎在柳既明伤了的小腿上,骂骂咧咧道,“你可别死,骗我这件事还没算账。”

“好……”

柳既明倚靠在他肩上,应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却头一回在时云淮这里听出了几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时云淮又怕再弄伤了他,笨手笨脚地慢慢将柳既明架到自己肩上,搀着他一步一步又坚定地往前朝月绝影走去。

天擦黑的时候,折腾了一天的月绝影终于带着时云淮和昏睡的柳既明回到了刚点上灯进入戒严的据点。

巡逻的卫兵赶去通报孟谦了,另一个卫兵牵着打了个响鼻、累得喘着粗气的月绝影回马厩:原本雪白的马儿身上溅满了泥点粘上了扬尘,尾巴都拧成了一络。

所幸柳既明的屋子就在议事厅不远处,时云淮架着压在他身上浑身滚烫如火烧又不省人事的柳既明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屋里走,不远处的烛火曳曳的营帐里时不时传来士兵痛苦的呻吟声。头上的云层叠挤在一起,好似一旦石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方把柳既明外面的甲胄和衣服脱下查看伤势,门外孟谦已经火急火燎地带着老军医来了,时云淮看着孟谦面带怒气,愣了愣,沉默地起身为军医让出位置来,跟着孟谦走到了屋外。

屋外晦明不清,潮湿和冷意一直在往衣缝里钻,冷得时云淮一激灵。

“薛肃等不及援军,率残部突围回来了,所幸没受什么伤,伤亡也还在预料之中。你和柳既明回来便极好了。”

屋内剪子破开布料的声音清晰可闻,屋外不知站了多久孟谦才开口打破了这份平静。他的声音听起来太过疲惫,却也带着一丝欣喜的意味。

“抱歉军师。”时云淮低声道,眼睛盯着鞋尖不知说什么好,听着屋内军医窸窸窣窣的动作,心里头乱作一团。

“爱人者皆不自由,”孟谦像是看穿了时云淮似的,轻声道,“这里不是你的生长之处,你为了他留在浩气盟,而有些东西是必然会失去的。”

今日之事若是换了其他主将的地盘上,没有人能保住自己。孟谦没说这话,时云淮心里了然。

孟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当真愿意把自己困在这里吗?”

“但我也不愿放弃柳哥,”时云淮坚定道,“持刀者一生遇到一把适合自己的刀已是幸事,他会把刀奉为知己。”

身旁的孟谦苦笑着开口:“柳既明就愿意放弃他这十年来战场上拼杀回来的军功么?”

“我们总有一方要做牺牲,对罢?军师也会为了薛堡主放弃原本在浩气盟中的职务,陪他去千岩关这种苦寒之地。”时云淮无奈地长舒了一口气,借着屋内透过来的微光看着孟谦,他这才看清青衣军师下颌也有了些胡茬。

孟谦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时云淮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却没再继续谈下去,转身推开门叮嘱了军医几句便告辞离开了,留下时云淮如失了魂一般坐在小几旁发呆,直到军医收拾着桌案上的纱布金疮药这才回过神来。

柳既明额上放了块纱布,床榻旁放着一盆凉水。他唇上都没了血色,干裂得沟壑纵横,时云淮便去端了杯温水用竹片子一点一点地喂进他口中。

他烧得有些厉害,睡得不安稳,竟说起梦呓来,一直在轻轻地唤着“阿耶”、“阿娘”,不知是不是在梦里又回了河朔,那里云消雪霁,草木萌生,鱼从冰出,而他似乎也还是个小孩子,还和谁争着放纸鸢。柳既明的梦里,羡慕鹰扬谷纵横自在的苍鹰吗?幼时的他是想做一个锻刀匠还是想做一位江湖刀客呢?投军之后所过的,是他想要的生活么?时云淮默默地托腮听着,想起翁洲的海,翁洲的岚峰山和翁洲的雨来;想起金水镇的老宅,想起柳既明钓鱼,想起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来。爱人者皆不自由,他甘愿收敛锋芒受其束缚,却也在羡慕曾经自由无可惧、无可怖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像谁也抓不住的风。

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