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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箭穿心（第1页）

李维和陈默的尸体被沙勐拖去后山的第七天，段熠改了山坳所有哨卡的换岗时间。

以前是两小时一换，规律得像钟摆，连护院都能摸准间隙打盹。

可现在，他让沙勐每天清晨随机抽三张写着时间的纸条，抽到“寅时三刻”就寅时三刻换，抽到“卯时一刻”就卯时一刻换，连沙勐都得提前半小时蹲在哨卡旁等，不敢有半点差池。

“怕什么？”沙勐趁递水时问过一次，他跟着段熠十年，知道大哥谨慎，却没见过这么谨慎的——山坳外最近连警察的影子都没有，犯不着把自己人折腾得这么累。

段熠没抬头，手里正用放大镜查徐津婷刚理完的单据，连纸页边缘的纤维都要扫三遍，过了半天才冷冷开口：“李维能藏十三年，谁知道还有多少人藏在暗处？”

沙勐没敢再问。

他看见段熠的指尖在单据上划着，指甲盖泛着白——那处正好是李维以前常签字的位置，

虽然现在没人再敢用那个位置，段熠却总爱反复摩挲，像在找什么看不见的记号。

段熠的谨慎，开始往“偏执”里走。

他把之前固定的“货”的交割点全换了，从南伞口岸改到清水河，又从清水河改到勐拉山的山洞，每次换地方前，都要让沙勐带着人提前三天去踩点，连山洞里有几块石头、哪块石头能藏人都要记下来。

有次胡老三催着交易，说“老地方熟，省得麻烦”，段熠直接把电话挂了，第二天让沙勐送过去一叠照片——全是老地方附近的可疑车辆，有农用三轮车，有面包车，其实都是山民的车。

可段熠蹦着青筋吼：“你怎么知道里面坐的不是警察？李维当年就是这么骗我的！”

胡老三没再坚持，在电话里跟手下嘀咕：“段熠现在跟惊弓之鸟似的，跟他做事，早晚得被他自己吓死。”

这话没传到段熠耳朵里，可他自己也觉出不对劲了。

以前查单据，他看数字对不对、口岸符不符合就行，现在却总盯着徐津婷写字的笔迹——李维以前写“2”的时候，起笔会顿一下，徐津婷今天写的“23箱矿石”里的“2”，起笔也顿了一下。

他就盯着那个“2”看了一下午，直到眼睛发酸，才让徐津婷把“23”改成“贰叁”，用大写，说“小写容易改”。

徐津婷改的时候手都在抖，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黑。

段熠盯着那团黑，突然想起李维以前也总滴墨，每次滴了就用指甲盖刮掉，说“纸页脏了容易被人注意”。

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猛地别过脸，对着窗外吼：“改完赶紧拿走！别在这里碍眼！”

窗外的老槐树叶子正落，一片一片飘下来，像极了十三年前他和李维在洪家护卫队的院子里，一起捡叶子玩的样子。

那时候李维还小，捡片叶子都要跟他比谁的好看，现在却连一片能让他安心的叶子都没有了。

真正让段熠乱了阵脚的，是那只铁皮杯。

那天他在账房翻旧单，从一叠10年前的交割记录里掉出来一只半旧的铁皮杯，杯壁上有个浅痕，是李维当年用刀刻的——那时候李维刚学会用刀，兴奋地跟他炫耀，结果手滑刻在了杯子上，还紧张地问“段哥，会不会不好看”。

段熠盯着杯子看了半天，想起自己那天摔碎的、李维后来用的杯子，心里像被剜了一下，疼得他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从那天起，他开始频繁地“反侦察”自己人。

他让徐津婷每天理完单后，必须在他面前把笔和纸都交出来，连橡皮都要掰成两半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

他让护院晚上睡觉前，都要把枕头掀开、被子抖三遍，确保没有录音设备——其实他也知道，徐津婷没有那个胆子，护院都是跟着他吃饭的粗人，可他控制不住。

一闭眼就想起李维笑着跟他说“段哥，我去给你买水”的样子，转脸就发现那笑容背后藏着十三年的卧底身份。

这天，徐津婷刚把最后一张单据叠好。

她揉着发酸的肩膀，听见门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不是护院巡逻的沉稳步伐，倒像有人踩着棉花，每一步都飘得厉害。

门没敲，直接被推开。

冷风裹着酒气涌进来，徐津婷猛地抬头。

段熠站在门口，身形晃了晃，扶住门框才站稳。

他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蒙着层雾，显然是喝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