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崖顶刺目雪光下,那张被迫仰起的苍白侧脸,那双濒临绝境却燃着炽焰的眸子,猛地撞入脑海,与记忆深处另一张温婉面容,再次重叠……
他终是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戾气强行压下。
“宫里那边,查得如何了?”他转而问起另一事。
卫寻心神一凛,禀道:“正要回禀主子。我们的人查阅旧档,又访了几位荣养老宫人,确有一桩旧事。”
他略作停顿:“已故的宋大夫人郑氏,亦即宋三姑娘生母,其娘家与沈家曾是通家之好。郑氏未出阁时,与夫人……情同姐妹,二人皆擅丹青,时常一同赏画作画。当年郭嬷嬷也曾说过,夫人初入宫那段最难熬的时日里,曾对着一幅宋大夫人所赠的画作,暗自垂泪良久……”
闺中密友……一同作画赏画……
江遇猛地转身,眼底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震动。若果真如此,那关于母亲、关于外祖家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往事,或许真能从宋清徵身上寻到线索?
那么,太子近日反常的关切,几次三番的打听,是否也源于窥破了这层联系?
纷乱线索与陈年旧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令他不得不再次犹豫。
杀她?
若她只是宋家一个无足轻重之人,杀了便杀了。
可她身上,却缠绕着母亲的影子,甚至可能承载着母亲生前一段不为人知的温暖时光。毁了她,仿佛便是亲手抹去了母亲存在过的又一缕微光。
更何况,太子那边……若她真是太子用以寄托对母亲情感的“影子”,动了她,便是公然与东宫为难。
江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波澜已被压下。
“鹰嘴崖那边,处理得如何了?”他问,声音已恢复一贯冷定。
“已加派人手清理现场,所有痕迹皆已掩埋。只是……”卫寻语气略显迟疑,“前两日风雪太大,又有几处新塌陷,恐难完全恢复原状。若遇精通地质矿脉之人细查,难保不会看出端倪。”
江遇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这意味着风险仍未消除。宋忠那只老狗,眼光毒辣,经验老到,可不是李茂才那等蠢货。
“知道了。”他挥手,“继续盯着庄子和宋忠的动向。宫里那边,深挖下去。”
“是。”卫寻领命,仍迟疑一瞬,“主子,那宋三姑娘那边……”
江遇沉默片刻,窗外雪光映照着他冷硬的侧脸。
“暂不必动她。”他终于开口,字字透寒,“看紧她。我倒要看看,得了援手之后,她下一步,究竟想如何落子。”
这已非简单的杀与不杀。其背后牵扯的旧日情谊、太子眼下的态度、以及那份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的复杂心绪,都让他决定暂按杀意。
“属下明白。”卫寻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书房重归寂静。江遇踱回案前,目光落在案头那摞待处理公文上,最上一份,正是关于京畿地区矿藏巡查的例报。
他伸指,在那份公文上缓缓敲击,眼神深邃。
原本缜密的布局,竟因一个意外闯入的变数而横生枝节。如今宋家、柳家皆被惊动,水越搅越浑。
这盘棋,需得重新谋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