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麻木地点头,眼神空洞,仿佛那些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葬礼流程过半,人群暂时散去一旁休息或低声交谈。
灵堂里瞬间空荡下来,只剩下香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门外不绝于耳的雨声。
季斯允独自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擦得锃亮却沾了泥点的皮鞋尖,巨大的孤独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小小的身影彻底淹没。
他感觉不到悲伤,只觉得心里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细嫩的小手,攥着什么东西,突兀地伸到了他的眼前。
他迟缓地抬起头。
视线里,是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看起来比他小一点,大概八九岁的样子。
她梳着乖巧的公主头,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清澈黑亮,此刻正专注地看着他。
见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没有反应,女孩歪了歪头,利落地收回手,三两下就剥开了手中那颗包裹着蓝色糖纸的牛奶糖,然后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地直接将那颗散发着甜香的糖果,塞进了他微张的嘴里。
浓郁的奶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驱散了些许口腔里的苦涩和麻木。
季斯允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湿气。
女孩凑近了些,眨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声音清脆地问:“哥哥,甜吗?”
季斯允看着她澄澈透亮的杏眼,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女孩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用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道:“我妈妈说的,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心里就会好过很多。”
她身后那对气质不凡,同样身着黑色正装的夫妇走了过来。
面容柔和的女士轻轻将手放在女孩肩上,然后看向季斯允,柔声说:“小允,是吗?我们是你爸爸妈妈的好朋友。别害怕,以后就由我们来照顾你,好不好?”
爸爸妈妈的朋友?
他的父母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人,没有什么显赫的社会关系,也没有多少存款,包括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带来的那点赔偿金,也早就被闻讯而来的亲戚们以各种名义瓜分殆尽。
而他这个拖油瓶,则被他们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谁都嫌麻烦。
怎么会有人,愿意主动照顾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他抬起空洞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对衣着光鲜,气质与他熟悉的环境格格不入的夫妇,他们脸上温和的笑容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他小小的脑袋无法理解,只是本能地感到困惑和一丝畏惧。
就在这时,那只温暖的小手又一次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他低下头,对上女孩亮晶晶的眼睛。
“哥哥,你来我家住吧!”女孩的声音雀跃,带着孩子气的炫耀和真诚的邀请,“我家好大好大!有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
她另一只空着的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强调道,“还有那个糖,也有好多好多!都给你吃!”
她笑得那样明媚,仿佛能驱散这世间所有的阴霾。一点微弱的暖流,透过指尖,一点点渗入他麻木的心脏。
他看看女孩灿烂无邪的笑容,又抬头看看那对依旧温和注视着他的夫妇,嘴里牛奶糖的甜味还在蔓延,手指被紧紧攥住的温暖那么真实。
他迟疑着,非常非常轻微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好。”
女孩仰着小脸,笑容更加明亮,带着一种宣布重大消息的雀跃:“太好啦!我以后就有哥哥啦!“
“我叫宋攸宁,你叫什么名字呀?”
嘴里是化不开的甜,手指被温暖柔软的小手紧紧握着,眼前是女孩灿烂无邪的笑容。
季斯允望着她,仿佛在无尽的阴霾里,终于看到了一缕穿透云层的微光。
他抿了抿唇,轻声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怯意,回答道:
“我……我叫季斯允。”——
作者有话说:伪骨~不在一个户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