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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法脉基业（第2页）

“正因是心之所出，才最难掌控。”曾慧苦笑，“就像人无法直视自己的影子太久而不迷失。它比我更执着，比我更极端，它认为只要扫尽一切污秽，天下自然清明。可它忘了??尘埃本就是世界的一部分，清除所有痕迹，等于抹杀存在本身。”

宋婉颤声问：“那你要如何对付它？”

“不用对付。”曾慧看向众人，“我要让它看见你们。”

三日后，暴雨倾盆。

青城山外围十里，一座千年古墓群突然自行开启，棺椁飞空，白骨列阵，竟组成一座巨大的“清净大阵”，阵眼处矗立着一道青袍身影??面容与曾慧完全相同，唯独双眼漆黑如墨，无半点光泽。他手中握着一柄由白骨与雷光交织而成的巨帚，正缓缓抬起，准备扫向大地。

“此山藏阴，当清。”

“此地积垢，当除。”

“此人存欲，当灭。”

每一句话出口，天地便震一次。方圆百里草木枯萎，溪流干涸，连飞鸟也在空中化为灰烬。

就在此刻，一声轻响破雨而来??

沙……沙……

众人回首，只见曾慧独自走来，身后跟着扫尘堂七十二弟子。他们每人手持一把普通竹帚，步伐整齐，神情安然。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袍，却洗不去眼中那份坚定。

“你错了。”曾慧停下脚步，直视那道黑瞳的自己，“道不在‘清除’，而在‘共存’。五脏不清则病，可若连一点浊气都不容，肺腑反而窒息。你只想做一把利帚，却忘了扫帚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让人走得更安心，而不是让路彻底消失。”

那“道影”冷笑：“软弱！仁慈即是纵容！你看这世间多少罪恶滋生，只因修行者犹豫不决！我替你完成终极之扫，有何不可？”

“因为你已不是‘我’。”曾慧缓缓举起手中扫帚，“你是执念，是偏激，是你把我最深的恐惧放大成了暴政。你说要扫尽污秽？好，那今日我就告诉你??真正的污秽，从来不是外界的煞气、邪修或尸体，而是内心拒绝接受残缺的那一念妄想！”

说罢，他猛然挥帚！

没有雷鸣，没有电闪，只有一声极轻的“沙”，如同春风吹过麦田。

那一扫，并未击向对方，而是落在自己脚前的泥水中。

刹那间，涟漪扩散，雨滴倒悬，时间仿佛凝滞。七十二名弟子同时举帚，齐齐向前一扫??

沙！！！

七十三声扫地声合一，宛如洪钟贯耳，响彻九霄！

天地变色，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从中涌出无数画面：有曾慧幼年跪拜师父请求传授神通却被罚扫阶三年；有他在雪夜中坚持完成最后一扫，手指冻裂仍不肯放下扫帚；有他面对讥讽冷笑却始终低头做事的身影；也有他第一次明白“平凡即非凡”时眼角滑落的泪水……

这些记忆碎片如星辰洒落，尽数涌入那“道影”体内。

它开始颤抖，咆哮：“不！这些软弱的记忆我不需要！我要的是纯粹之道！”

“可这就是我的道！”曾慧大声道，“我不完美，我会痛，我会怀疑，我会疲惫！但我从未放弃过那一帚的责任！正因为我经历过泥泞，才懂得珍惜干净；正因为我曾迷茫，才更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你不过是我逃避痛苦的幻影，而我??才是真实活着的曾慧！”

轰隆一声巨响！

那由执念凝聚的“道影”终于崩解，化作漫天黑烟，却被七十二把扫帚围成圆阵，逐一净化。最后，只剩下一枚晶莹剔透的竹节碎片，静静落入曾慧掌心。

他凝视良久，轻声道：“谢谢你，陪我走到这一步。”

归山之后，扫尘堂正式更名为“持帚院”，列入青城山五大主殿之一。曾慧并未出任掌门，依旧每日清晨第一个出现，最后一个离去。但他教给弟子的最后一课，再也不是如何扫地，而是：

“当你觉得自己已经悟道时，记得回头看看，是否还愿意为别人扫一次台阶。”

多年后，江湖传言：每逢月圆之夜，若有人诚心踏上青城山千级石阶，便会听见两道扫帚声??一道轻缓温柔，一道凌厉决绝。两者交替前行，最终合为一体，久久不散。

有人说，那是曾慧与他的“道影”终于和解；也有人说，那是大道本身的呼吸节奏。

唯有守门的老道士笑着摇头：“哪有什么神秘？不过是新来的弟子太紧张，扫得太用力罢了。”

阳光洒落，千级石阶熠熠生辉。

沙沙??沙沙??

扫帚声依旧，不疾不徐，如同心跳，如同呼吸，如同大道本身，在岁月长河中，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