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从来都是拿野果野菜、山中药材去换,或者帮人跑腿务农……她从来没有干过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但苏梨身处高门深宅,在这里,主母便是高不可攀的天。
苏梨胆敢顶撞周氏,当然要受一番调教。
女孩家的颜面重要,周氏怕崔家人看出来,不敢再掌掴苏梨,只能用细密的藤条皮鞭,狠狠抽打她的后脊、大腿。根。
如此一来,便能保证苏梨吃到教训,又不至于让旁人看出端倪。
苏梨身上没一处好地儿,她疼得要命,却不肯低头认错。
苏梨跪在寒冷的雪地里,膝盖红肿,已经冻到麻木。
苏梨支着颈子,肩负雪絮,不愿服输。
她昂首挺胸,如同一只引颈就戮的鹤。
尚存料峭风骨。
周氏管教不好她,只能冷笑两声道:“你倒是个硬骨头,只可惜你祖母的骨头没那么硬……”
苏梨一听这话,心脏顿时被人抓紧了。
她的脸色苍白,几乎没有犹豫,咬牙膝行两步,抓着周氏的衣袖,苦苦哀求:“母亲,你不要罚我祖母……”
“滚开!”周氏甩开她,任她遍体鳞伤倒在雪里。
苏梨再度爬起,抓住周氏,她忍下屈辱,含住眼眶的泪,她说出许多违心的话。
“是我……偷了二姐的首饰,是我想试那一件衣裳,是我眼皮底子浅,母亲饶我一回……”
她开始认输,开始认命。
十岁的时候,苏梨学会不再落泪。
她以笑容示人,她开始私藏一点微末银钱,她开始做逃出世家高门的美梦。
她坐在铜镜前,盯着镜子里那张初见雏形的美人脸,义无反顾地举起了簪子。
尖锐的发簪刺进下颌皮肉,鲜血刚滴落地面,秋桂便尖叫一声,上前抱住她的手臂。
“三娘子,你不能这样……三娘子,都会好起来的。”
苏梨放下发簪,面无表情地敷药、止血。
好似毁了这张脸也无用,她始终无法逃出生天。
十二岁的时候,苏梨被迫频繁出入兰河郡小崔家。
她要备嫁,她要讨好婆母,也要远远与那位素未谋面的丈夫接触。
苏梨从来没有和崔铭说过话,每次去见他,都只能站在院外请安。
苏梨闻到了浓郁的药味,以及男人持续不断的咳嗽声。
婆母骂她晦气,每回来家中,都会让她的儿子加重病情。
苏梨默不作声,她的魂魄好似不在躯壳里。
她感到悲伤,觉得难过,她的后半生,是不是就只能在这一座院子里待着?她要时刻煎药,侍奉婆母,伺候病入膏肓的夫婿……直至躺进棺材板的那一刻。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二十岁了。
她没有被困在兰河郡,她没有当小崔家的儿媳,她不曾与祖母、秋桂失散,她活得好好的,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苏梨从那些沉疴旧梦里醒转。
她真切知晓,自己此刻仍然活着。
苏梨泪眼朦胧,杏眸渐渐清明,她看到圈着她的琳琅玉骨,顺着那只结实健硕的手臂,望向拥着她的男人。
“崔珏。”
苏梨蹙眉,她静静凝视崔珏,等他回应。
崔珏见她止哭,似是松了一口气,他轻抚她的脸,问她何事。
苏梨久久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