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不知该如何回答崔珏,她也不知自己在哭什么,她只是瞪大杏眸,任由眼泪啪嗒啪嗒地落。
她从来待人都是笑脸相迎,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露怯。
因她知道,哭是无用的事。
她的命运,不会因她的胆怯,因她的悲伤,而产生丝毫变化。
她只是许久没有哭过。
自苏梨被接进高门世家,没有人真心实意问过她疼不疼。
苏梨要故作坚强,她不能将这些恶事告诉祖母。
苏梨要庇护朋友,也不能将心中烦忧同秋桂倾诉。
她连累了太多人,她背负了太多债。
因她不乖巧、不懂事,让家人跟着她受苦……
苏梨只是不想再有那么多亏欠,她只是想好好活着。
直到崔珏问她——苏梨,你疼不疼?
疼啊,当然疼啊,怎么会不疼啊!
苏梨的双手紧攥成拳,杏眼赤红:“我很疼、很疼、很疼……崔珏,我从未这般疼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有我这么疼。”
苏梨心中有怒意上涌,烧得她头昏脑涨。
苏梨想起很多很多以前的事。
七岁的时候,她被接进兰河苏家,当她的小三娘。
苏梨战战兢兢,一心想当好这个高门贵女,如此才能保下祖母一命。
家中的大哥二姐知道她不是苏幼荔,连话都不肯同她说,甚至嫌弃苏梨出身乡下,碰过的桌椅脏,不许她上桌吃饭。
每到年关,苏梨便会被关在那一间昏暗的寝室里。
因苏家亲眷太多,嫡母怕苏梨的事情败露,只能待她养大一些,容貌长开一些,再带她出去见人。
苏梨受嫡母冷落,自然也不得家中仆从看重,屋里的炭火早已用尽,连个暖手的汤婆子都没有。
隆冬腊月,苏梨冻得瑟瑟发抖,手上冻疮也开始发痒,酥酥麻麻地疼。
苏梨卷着被褥坐到门边,寒风自上锁的门缝丝丝漏入。
苏梨太矮了,看不到烟火,只能隔着高高的红木窗棂,专心聆听屋外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响动。
各院都得到了贺岁的花钱,大哥和二姐还有嫡母给的红包。
他们热热闹闹,欢聚一堂。
唯独舍下苏梨。
倒也正常,因她本来就不是苏家人,她是个冒牌货。
可苏梨本该回自己的家,她也很想出门去看烟火,想和祖母一起围着暖灶,吃一碗酸汤饺子。
八岁的时候,苏家二姐把周氏刚裁的一身罗云软绸扯坏了。
绸缎昂贵,二姐怕挨母亲的骂,便将此事嫁祸给苏梨。
二姐说,苏梨不过是乡下来的小丫头,眼皮底子太浅,明知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毛手毛脚乱碰,甚至想要偷她的头面首饰。
周氏心疼那一匹满绣的绸缎,又不喜苏梨一个外来的丫头,故意摆小娘子的架子。
“反了你!”她怒火攻心,竟往苏梨脸上摔去一记耳光。
啪。
苏梨挨了打,半张脸都是木的,耳朵也嗡嗡作响。
她的嘴角沁血,第一次眼中生出恨意。
苏梨的目光灼灼,死死盯着周氏,道:“我的确家贫,可我不会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