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瀑布石屏,高可百米,即使在漆黑的夜晚,看过去也能见到一大片模糊的白色岩层,我忽然发现画在那石屏上的大门赫然洞开,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山洞口。
初时我又惊又奇,还道是在梦中,或是在黑夜里看花眼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凝神观看,只见那黑糊糊的山洞竟然还在微微蠕动,不仅如此,随即我还察觉到,在空气中有一种奇怪的微微震颤之声。
我不敢大意,急忙把Shirley杨等人从睡梦中推醒,众人见到岩壁上的异状,皆是备觉讶异,一时间不明究竟,谁都没敢轻举妄动,只得继续伏在原地,目不转睛地观察动静。
只听得峡谷底部的树丛中,到处都是嗡嗡振翅的声音,那嗡鸣之声慢慢变得密集起来,我心中一动,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应该是某种成群结队的飞虫,却不像是峡谷里的茅仙草鬼。
这时就听孙教授脱口叫道:“蜇蜂!用毛笔画门的岩壁上全是蜇蜂……”他话一出口,又赶紧伸手将自己的嘴紧紧捂住,唯恐声音太大,惊动了山里的野蜂。
我也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原来四面八方陆续有一群群的野蜂涌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观山神笔留下的墨迹中,含有某种引蜂的药物,才使得群蜂出巢。山里的野蜂多是胡蜂,蜇到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但我和胖子以前捅了不知多少马蜂窝,历来熟知野蜂习性,此刻虽觉纳罕,不知观山神笔画门之法有些什么古怪,却并没有因峡谷里出现大群野蜂而感到惊慌失措。
我见孙教授有些慌了,便低声告诉他说:“别慌,除非是蜂巢受到威胁,否则野蜂不会轻易攻击不相干的人,只要趴在这里不动,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孙教授听后稍觉心安,可他从前下乡收集文物的时候,曾被山区里的野蜂蜇过,见四周有无数野蜂越聚越多,群蜂汹涌,望去犹如云雾飘动,蔚为奇观。他切实领教过蜇蜂的厉害之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始终认为,即使是山里的熊狮虎豹,也没有如此大规模的蜂群来得恐怖。
此刻见了黑压压的蜂群铺天盖地而来,孙九爷自然免不了心胆皆战,脑瓜皮一阵阵地发炸,只好闭上眼睛,又用手堵住耳朵,不去听蜂群“嗡嗡嗡”的飞动声。可那声音却仍像一只只粗大有力的胡蜂使劲往人脑袋里钻,他脸上的神色难看已极。
我没想到墨笔画痕竟会有如此效力,驱使着大群野蜂,不顾夜深,源源不断地汹涌而来,万一野蜂突然炸乱起来伤人,我们在峡谷中插翅难逃,不免也有栗栗自危之意,暗骂观山太保封师古这老地主头子,骗人用药笔药墨引来蜂群,究竟是他妈的要唱哪出戏?
Shirley杨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老胡,我看这倒像是搬山分甲的方术。咱们切莫贸然行动,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我点了点头,对正准备往河边跑的胖子打了个手势,让众人先不要急着逃走脱身,壮着胆子看看再说。
没过多久,野蜂们似乎已被观山神笔所留的墨痕气息,撩拨得熏熏欲醉,就近在山壁旁的一株横空树杈上分泌蜡质,结起了数座蜂巢。
从各方聚来的野蜂似乎并不属于同一种群,有些毛蜂是利用土石结巢,又有些壁蜂将巢筑在了野胡蜂的巢壁之上,但黑尾黑头的野胡蜂数量最众,远远多过其他蜂群,更是营巢的能手。它们把自己的蜂巢越筑越大,逐渐将几个大蜂巢连为一体,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窝巢,周围其余的小蜂巢都被它裹了进去。
前后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那蜂巢便已有两三米见方了,密密麻麻的蜂在其上爬进爬出、鼓噪而动,挂着它的大树杈都被坠得弯了下来,颤巍巍地几乎压在了地上。
我们越看越奇,忽觉得山壁上有片白光闪烁,画在山岩上的大门,在野蜂来回爬动摩擦之下,逐渐产生某种变化,漆黑的墨迹呈现出一抹飘忽闪烁的荧光,在夜晚里看来,就如同有一团诡异的白色鬼火。
聚集在硕大蜂巢里的野胡蜂们,似乎受到岩壁上鬼火的惊吓,纷纷从巢中飞出,乱哄哄地在空中,围绕着巢穴盘旋打转。
我恍然醒悟,岩石上的墨痕,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出现了夜光之状,竟然制造出了一种光焰升腾、烈火燃烧的假象,使得巢中的大群野蜂中计发蒙,误以为林中火起危及巢穴,这才乱了阵脚脱巢而出。
我们勉强压抑住心中的惶恐不安,虽然知道观山太保擅于异术,除了对阴阳风水之道的掌握不输于摸金校尉,并且在生克制化的方术等奇诡之道上,比起搬山道人来,恐怕也是不遑多让,一时看不破其中机关,只好硬撑着继续窥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只见群蜂出巢后,很快就从混乱的状况中恢复了秩序,其物虽小,似乎也有其号令法度,并无逃窜离群的迹象,反而为了不让火焰烧毁巢穴,一股股地集结起来,飞到蜂巢上方遗溺淋湿蜂巢。“蜂溺”一词是方术家所言,实则并非是“溺”,应该是野蜂的一种分泌物,透明而无臭,一只野胡蜂最多可分泌出一滴眼泪大小的蜂溺,而且只有在蜂巢起火之时,野胡蜂才会有蜂溺产生。
数以万计的蜂群争先恐后,很快就用蜂溺把蜂巢淋得湿漉漉的,不消片刻,蜂溺已经淌满了蜂巢,不断滴落到正下方的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