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丝毫安心,反而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激起一圈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涟漪。脑海中嗡嗡作响,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在不停搅动,让她始终无法集中精神,只剩下一种空洞的麻木。
忽然,一个名字如同淬火的利刃,劈开这混沌的迷雾,狠狠刺入她的意识——
沈照山。
沈照山、沈照山、沈照山……
摇曳这个名字反复撞击着她的神经,随之而来的几近轰鸣的坍塌声!
“呃!”崔韫枝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喘,所有的麻木瞬间被剧烈的恐慌撕得粉碎!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快得几乎扯伤筋骨,下一瞬,她便不顾一切地翻身下床,想要冲向门外。高烧初退的身体虚软无力,双脚刚一沾地便是一阵剧烈的酸软,她根本无法站稳,“哐当”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这处屋子的地板是青石制成,很是坚硬。石板撞击着骨骼,带来清晰的痛楚,但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只是凭借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本能,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踉踉跄跄地就要往门外冲。
不能留在这里……不能留在这里……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栗簌端着一碗浓黑药汁,而明晏光面带疲惫、眼下有着浓重青影,他们一起出现在门口,看到已然苏醒且正试图冲出去的崔韫枝,俱是一愣。
“殿下!您醒了!”栗簌惊呼一声。
然而崔韫枝的眼神空洞地掠过他们,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摆设,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门外,系于那个遥远得已经化为废墟的山谷。她不管不顾,依旧直直地朝着门口挪动脚步。
栗簌见状,慌忙将手中的药碗往身旁的明晏光手里一塞,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崔韫枝,阻止她向外冲的动作。
“殿下!您要去哪儿?您高热刚退,身子虚得很,不能出去吹风啊!”栗簌急声劝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崔韫枝被拦住,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那虚弱的身体里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栗簌几乎要箍不住她。她仿佛听不见栗簌的话,只是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目光终于聚焦在栗簌脸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艰难挤出来的:
“沈照山呢……沈照山……在哪里?”
这个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穿了所有试图维持的平静。栗簌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所有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只能红着眼圈,死死抱着她不放。
得不到回答,崔韫枝眼中那点微弱的希冀之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死寂的灰烬。她不再追问,也不再看他们,只是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指甲无意间在栗簌的手臂上划出红痕,一心只想挣脱这束缚,去那个她明知已经来不及的地方。
明晏光端着那碗仍在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药,看着崔韫枝这副失魂落魄、几乎陷入癫狂的模样,眉头紧锁,疲惫的眼中满是痛色与无奈。他深知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崔韫枝的心神显然跟着那场坍塌一起陷落了,根本不是道理能说通的。
但想到走之前沈照山的嘱咐,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任由她这样耗损本就快要油尽灯枯的身体。
明晏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对着栗簌使了一个极其沉重的眼色。
栗簌接收到他的示意,看着怀中状若疯魔的主子,心如刀割
,却不得不狠下心来。她咬了咬牙,抬起手,精准地劈在崔韫枝的后颈上。
挣扎的动作骤然停止。
崔韫枝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模糊的耳边似乎飘来了明晏光那充满了无力与疲惫的声音:
“先让她睡,药……得想办法让她喝下去。不然身子撑不住的……”
然而,这声音很快也远去了,连同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响,都再也无法触及她。
她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沉入了那片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痛苦的、昏沉沉的深海之中,不愿意再醒来。
仿佛只要不醒来,就可以不用面对那个没有沈照山的世界。
她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但像隔着厚厚的、浑浊的水传来,嗡嗡作响,只觉得嘈杂无比,令人心烦意乱。
那些声音起初模糊不清,渐渐有了轮廓。
是明晏光和栗簌压低了嗓音的交谈,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奈地商议。她听不真切具体内容,也不想听,只觉得这些声音如同蚊蚋,扰得她不得安宁。
后来,这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了。
再然后,是一个有点儿陌生又有点儿熟悉的哭声,呜呜咽咽,持续不断。崔韫枝凭着残存的、近乎本能的一点意识辨别了许久,才恍惚认出——是禾生。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丫头还是这么爱哭。
崔韫枝混沌的意识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的念头,但随即又被无边的沉寂吞没。
禾生似乎说了很多话,带着哭腔,絮絮叨叨,但崔韫枝一个字也听不清,也不想听清。她与世界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薄膜,一切人声、一切动静,都变得朦胧而遥远,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