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也要当守灯人。”
温故接过,眼底泛起暖意。他轻轻抚摸画纸,仿佛触到了未来的脉搏。
车轮滚滚,向着帝都而去。身后,那一片燎原之火,正悄然蔓延,无声燃烧。
某夜宿于驿站,温故独坐灯下,提笔修书两封。一封致慕婉柔:
“夜观星象,北斗偏移,恐京中有变。若我月内无讯,速遣工技学堂研制‘千里镜’与‘地听瓮’,防有地道潜入城基。另,明德园西北角梧桐树下,埋有第二份名录,乃贺家贿赂京官之据,必要时可启用。”
另一封,则密封加印,交予贴身侍卫:“若三旬未归,送至景庆公府上。切记,非本人亲启,不得转交。”
他合上笔匣,望向窗外。一轮冷月悬于天际,清辉洒落庭院。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忽然,屋顶瓦片轻响。
温故不动声色,继续研墨。片刻后,一道黑影跃入房中,刀光一闪,直取咽喉。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陶八已在门外候你多时。”
话音未落,窗外劲弩破空,三支羽箭钉入门框,封死退路。黑衣人抽身欲逃,却被绳索绊倒,翻身之际,面具脱落??竟是昔日贺府管家之子,早年曾受温故资助读书,后不知所踪。
“为何?”温故终于抬头,目光沉静。
青年嘴角溢血,嘶声道:“你毁了我父!他不过是贺家奴仆,却被你当作罪证公开鞭挞,活活羞死!你说为民请命,可曾想过一个奴才的尊严?”
温故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已有泪光。
“我想过。所以我才让他活着受审,而不是悄无声息地死去。尊严不在低头苟活,而在敢于直面过错。你父亲临终前写下忏悔书,承认收受赃银三千两,致使三十七户农民失地饿死。我把那封信刻在鲍倩园废墟的碑上,不是为了羞辱他,是为了告诉世人:哪怕最卑微的人,也有责任面对自己的罪。”
他起身走近,蹲下身来:“你若恨我,我不怪你。但你要明白,真正的复仇,不是刺杀一个官员,而是建立一个不再需要刺客的世界。”
青年浑身颤抖,最终垂首不语。
次日清晨,温故命人将其送往省过堂,附书一封:
“此人通晓贺府密道布局,或可用于将来清查京中宅邸。善待之,勿以囚徒视之。”
马车再度启程。
越往北行,风雪越大。沿途城镇凋敝,饥民遍野,与歆州之繁荣形成鲜明对比。温故命随行粮车开仓施粥,每到一地,必亲问疾苦,录于册中。
陶八忍不住问:“大人,您此去本为保身谋国,何须处处停留?”
温故望着窗外茫茫雪原,轻声道:
“若我只顾庙堂之争,忘了路上的饿殍,那我和贺家,又有何异?”
又行七日,终至帝都郊外。
遥望城墙巍峨,金瓦映日,九重宫阙隐现云间。然而就在城门前,赫然立着一座新碑,上书八个大字:
**“逆臣温故,擅改祖制。”**
温故凝视良久,忽然一笑。
“终于,”他喃喃道,“他们开始怕了。”
他整衣正冠,扶正发间玉簪,迈步向前。
身后,风雪依旧。
前方,宫门如兽口大张。
但他知道,只要心中那盏灯不灭,纵使深渊万丈,亦可步步生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