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前,皇帝不经意似的,提起几个月前的流言。
“坊间传闻晋王有天命,可晋王沉不住气,不堪大用,所谓天命之说竟是无稽之谈,也不知究竟是从何而来。”
论市井门路,消息流通,谁能比得上两县不良人?
“或是愚民以讹传讹。”嬴铣垂首道。
两个月过去,宫城之外的血迹早已经清洗干净,又恢复了往日的庄严宁静。嬴铣策马出了皇城,原要直直往怀远坊去,念头一转,扯一扯缰绳,又去了西市。
已是深冬,市里的胡商都架起旌旗,售卖起漠北运回的鲜亮皮毛,嬴铣略过一层又一层人群,在顽具铺上挑挑拣拣,只有一对瓷兔勉强算得上精巧可爱。
最近林寓娘不知为何让下人搜罗了好些顽具,装了好大一箱子,嬴铣粗略看过,里头并没有这种样式,便付清钱,将食指大小的兔子揣在怀里回了家。
说来也是巧,刚到家门,便见林寓娘衣装整齐,一副刚要出门的模样。
嬴铣把缰绳往拴马柱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林寓娘跟前。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他看了看天色,“要去吴家么,快到夜禁了。”
“你回来了。”
没头没脑的,嬴铣不明所以地点点头,随即笑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林寓娘看着他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声量太低嬴铣没听清,正要开口问,林寓娘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扑进他怀里。
嬴铣茫然地接住她柔软的身躯:“怎么了?这么突然……”
光天化日之下,虽说国公府门庭宽大,威势赫赫,但仍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林寓娘一向害臊,从不肯当着人前童她亲近,嬴铣担心是真有什么要事,扶着她肩膀晃了晃。
“是出了什么事么?别担心,有我在呢。”
“我被封县主,是你用军功换来的?”
嬴铣原怕怀里的瓷兔子硌着她,正要拿出来,听见这话当即浑身一僵,就连脖颈上的那点麻痒也忽略了。
“你、你……我不知道……”
“吴将军已经都告诉我了。”
嬴铣东征之时,以残兵生生拖住敌军,既令裴方正能按照计划围困辽东城,又替龙虎军争取到了增援的时间。在长孙乾达临阵退缩时仍有如此孤勇,自是值得嘉奖,但更难得的是,他的举措,令秦军能够顺利攻下辽东城而不被反扑。
如此奇功,回京之后却只得了些不痛不痒的赏赐,不过是因为,他用自己的军功,换来了一个平陆县主。
而平陆县主有封地,有食邑,有了依傍,日后嫁人就算受了委屈,也有和离的底气。
这就是嬴铣为林寓娘准备的嫁妆。
嬴铣全是为着林寓娘着想,也自以为做了件好事,但看林寓娘的神色却完全没有半分欣喜,反倒满满地全是失落。
“……我本以为,真是陛下看我医术好,有功劳,这才封我做县主,做医工。”
“不是这样的,你很好,你的医术的确很好,若不是你在军中救死扶伤,或许……或许军中早就哗变,我也未必能撑到援军到来。寓娘你想想,就算我功劳再大,陛下还会因此而更改太医署的考试制度吗?是陛下看到了你的可用之处,所以才让其他女子都有机会考试入籍。”
林寓娘勉强点点头,嬴铣松了一口气,正要揽着她往里走,却又听她冷不丁道:“吴将军说,你在找人做嫁衣。”
“是……”嬴铣愣了愣,心里暗暗给吴丰兄妹记了一笔,转念又想,林寓娘知道这些,想来是已经去过吴家了,她现在站在门外,是又要去哪里?
这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又听林寓娘问:“你要娶我?”
当然是。
可嬴铣不知该如何回答。
嬴铣分明要娶林寓娘为妻,宅子置办好了,嫁衣也在赶工,就连皇帝的赐婚圣旨也快传到了,可林寓娘还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没来得及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
是没来得及,还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