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救驾有功,右卫将领大多都被擢升,吴丰也不例外,但他脸上没什么高兴的神色,只是低头谢过林寓娘。
“我听吴顺说,她打算等伤好之后就回右卫领兵,不知医工是怎么说的?”
吴丰的脸色彻底落了下去。
“县主娘子有所不知,我们兄妹自幼父母双亡,又被叔伯不容,顺娘几乎是我亲手带大的,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一到晚上就哭着问阿娘去哪了……”吴丰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开口,“那日在皇城门外,她就这么趴在马背上,淌了一路的血,我……
“顺娘一向任性,不让她学武,她便偷着学,摔断了腿也不吭声,不让她上战场,她便闹着离家出走,我实在管不住她。可那天看着她浑身都是血,我此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顺着她给她置办一身盔甲,她若就这么死了,我一辈子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县主娘子,您……您能明白吗?”
吴顺是嬴铣麾下的将领,嬴铣若是有调令,吴丰就算再不甘愿也不能替妹妹请辞。吴顺想让她说服吴丰,一则是不愿意
与兄长起冲突,二来大概也是想着托她告诉嬴铣,她不愿意,不愿意困于规格之中,做一个新嫁娘。
但吴丰对林寓娘说的这番话,显然也是害怕林寓娘当真去做吴顺的说客,说服嬴铣让吴顺再次身涉险境。
他们兄妹俩谁都没错。
林寓娘咬着唇,领着她纵马快意的吴顺,和在崇义坊中受伤倒地的吴顺都在眼前,她只看见吴顺被刀刺中,可看见妹妹奄奄一息,几近濒死的吴丰,又该是如何心痛。
或许是看气氛过于凝滞,吴丰深吸一口气转开话题:“况且看着您与大将军好事将成,属下也希望,顺娘能够平平安安出嫁,成家,日后儿孙绕膝,一生平顺……”
“好事将成?”
吴丰一愣:“您不知道吗?大将军他……”
……
紫宸殿
“好,很好,柳卿做事很有章程,”皇帝看着奏折不住赞许,“官学之事,就这么办吧。”
柳仆射是晋王的外家,长孙越抱病之后,便是他一力扛起了尚书省的担子,说来也怪,自长孙越抱病之后,朝中许多事情都变得顺畅起来,譬如东征之前仍未议定的广设太学,在裴、李谋逆案审定之后,迅速推行推进,如今在各地已经开始建设学宫,广招天下学子,不拘寒庶,只是改名为官学,以与京中太学作为区分。
这回谋逆大案,三司审定的结果是裴方正和李乂为祸首,实则谁不清楚背后是燕王。如今燕王自请就藩,储位之争似乎已有定局。但外家虽然高升,晋王却颇受冷遇,日前又有御史弹劾晋王府中私兵惊扰民宅,皇帝召晋王入宫辩解,晋王只说是家里人抓逃奴,因为损伤民宅甘愿请罪,于是皇帝便派他去守皇陵。
什么样的小偷,能让晋王府的仆从跨过几条大街跑去崇义坊?燕王虽然谋反,但晋王意图浑水摸鱼,绑架朝中重臣的家人作要挟,其心昭然若揭。所谓逃奴之说,不过是让大家表面上都看得过去罢了。
一场争储,燕王输了,晋王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嬴铣抬起头,只见金銮殿上的冰冷御座,岿然不动。
世家连横如同铁锁连环,唯有火攻而已。
谈过正事,皇帝又话起家常:“听说徐国公家正在整修新宅院?东西两市的罗绡都快被你家搬空了,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提亲?”
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徐国公找遍城内所有的裁缝,要做一身嫁衣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看他和平陆县主的纠葛,这嫁衣究竟是做给谁的,简直是一目了然。
嬴铣八风不动,只拱手道:“陛下所赐真珠光华璀璨,臣不敢以凡布相衬。”
能把马屁拍到这份上,也是无出其右了,众人笑声一顿。
皇帝反倒笑起来:“爱卿心如磐石。”
燕王有所图谋,党附者自然不仅裴、李两家,因为江婉的缘故,与裴氏有姻亲的齐国公江府也身涉其中,甚至晋王将封太子的消息,就是经江恒的人手所传递出来,燕王事败,江府上下一片慌乱,江家主母发了疯,竟在此时对江恒拔刀相向。
论崔有期的初衷,是杀了江恒保下儿子江谦,还是一泄心头怨愤,已经无可考证,只是崔有期并没能要了江恒的性命,反倒是听闻消息意图逃走的戴怀芹正撞到了她的刀口上。
崔有期杀了戴怀芹,而后在率兵赶到江府,捉拿人犯的县尉眼前自尽。当晚,江恒因惊惧而亡。
偌大一个江府,转瞬间人丁凋零,皇帝心慈,考虑到江恒已死,没再追究江谦的罪过,只是收回了齐国公府世袭的爵位,也准许江谦回乡丁忧。
嬴铣虽然出族,生身父母的血脉又如何能割舍干净。嬴铣倒毫不在意似的,一门心思只管筹备婚仪,不能不算冷心冷肺。
但他越是心狠,皇帝便越是满意。
“嫁妆、聘财都备齐了,可别再把人给放跑了。”皇帝满意地看见嬴铣面色一黑,随即又扬手让人拟定赐婚圣旨,“徐国公劳苦功高,平陆县主也于国有功,准摄盛二等,以公主仪仗出嫁。”
嬴铣这才眉峰微动,行礼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