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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7(第24页)

身着布衣,头扎两个小髻的小郎蹦蹦跳跳地跨过门槛,正要往外冲,听见这话连忙刹步子,回头走了两步,一手牵住白发苍苍的阿父,另一手牵住已见佝偻的阿母,活泼中带着些沉稳。

“阿爹阿娘慢慢走,珍郎牵着就不会跌跤了。”

“嗳,好!”老妇人眼角折起皱纹,笑得欣慰,“阿郎懂事了,牵着阿娘,咱们慢慢走。”

一家三口人缘极好,一路走来都有邻舍与他们交谈,左一个说“洪家小郎又长高了”,右一个问“洪郎君最近身体可好”,“洪家娘子的手艺真不错”,夸她给小郎做的衣裳好。

吴顺正要上前,回头一看却发现林寓娘站在原地没动弹,不由道:“县主,这不是您要找的人吗?”

既然姓洪,地址又在这里,应当没有寻错,这对夫妇就是洪宝儿的父母了。

但看着那和和睦睦的一家人,林寓娘手里握着地址,却不知该不该再上前。

她突然明白了县令提点的那句话。

六年前城内上报失踪的只有江府走失了的孟氏女,而没有洪宝儿。

而六年之后,洪家父母也已经有了新的家人了。

她何必再去打扰。

第115章第115章陋柴扉

“县主,我们还要不要……”

吴顺陪着林寓娘走过这一路,明白她此时为何停步不前,薛宝儿已死,但早在她死前,她的去向便已经无人追问,时过境迁,再重新提起故人,只怕也是一场尴尬。

薛家一家三口经过马车时,奇怪地撇了一眼站在马车边气度不俗的两个女子,皇城脚下贵人多,他们也没敢多做打量,很快便走过去了。

林寓娘垂下双眸:“我们走吧。”

吴顺点点头,正要将她扶上马车,薛家对面紧闭着的木门打开一道缝,一个素衣女子抱着木盆探身出来倒水,抬头的瞬间看见了林寓娘的脸,目光骤然凝固,两眼瞪得滚圆,像是见了鬼。

“孟娘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女子侧着身想从门缝中挤出来,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才刚点到地上却又好似想起什么缩了回去,神情也由惊讶变为了恐惧,她忌惮地左右瞧瞧,没瞧见什么奇怪的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也没有再往出走,只一脸热切地望着林寓娘。

孟娘子,林寓娘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她定定看着那女人好一会儿,不确定道:“你是……砗磲?”

故人再相逢,砗磲见对方真是孟柔,立时满脸的狂喜与哀求,连连请她进屋里去,进了内室,除了形容瘦削、目光躲闪的珊瑚之外,林寓娘竟还看见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内室地方狭窄,家具物什也不多,除去一宽一窄两张床榻,便只剩下一方矮矮木桌。

傲霜将本就油亮的木桌又擦拭一遍才请林寓娘落座,提起陶壶给她倒了一碗水,看吴顺没有坐下的意思,这才搓了搓满是冻疮和老茧的双手在林寓娘对面坐下来。

“五郎将我们拘在这里,不让我们见家人,也不让我们离开。才刚被关进来时,我们也想过要逃跑,但对门薛家老两口通风报信,咱们没跑到大街上便被不良人给抓了回来。”

想到当日凶神恶煞将她们捉回来的武侯,三人不由得面色戚戚,她们自打被送到这里来,除了对门那老两口,再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不良人之外,竟是再没见过生人,是以都不大敢抬眼看向一身劲装的吴顺,但目光转向林寓娘时,又都带上了一股近乎狂热的期盼。

“这么多年了,珊瑚写字的手废了,砗磲的腿脚旧伤一直没好,我的孩子也……”傲霜顿了顿,“五郎就是有天大的气也该消了罢?便是真违反律法,也总得过堂受审,给个辩驳的机会吧?珊瑚同砗磲家里大人都年迈,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既然孟娘子也回来了,是不是能同五郎说一声,就放我们走吧。”

三人殷切地看着林寓娘,目光齐刷刷盯着她的嘴唇,就等着她松一松口,便能从这毫无尽头的牢狱生活中逃离出去。

但林寓娘却看着眼前的碗。

碗里浮着油花,这是水里原本就带着的,长安各坊地价不同,坊间井水也有细微差异,身处于这小小茅屋,连张干净整洁的床榻都稀有,再想喝到怀远坊江府里的清冽井水,只能在梦中。

这便足够了吗?林寓娘想,这样关着她们,嬴铣的气就能消了?

“你们要同我说的只有这些?”三人不明所以,又听林寓娘道,“你们只问他有没有消气,怎么不问问我的气消了没有。”

三人齐齐一怔。

她们被关在这里这几年,从早到晚面对的只有彼此和光秃秃的黄土墙,嬴铣倒不至于饿死她们,却也不让她们容易地活,每隔几日便有人送脏衣物上门让她们浆洗缝补,洗得满手粗茧冻疮,才能换来足够果腹的豆面。

这样的生活,比起当日在江府里为人奴婢简直是天差地别,真同在牢狱里没什么区别。

今夕一对比,怎么能不让人反复回忆过去,从过往雕梁画栋、金漆玉盏的记忆里汲取一点希望。至于悔罪,自然是有的,她们越是想望过去,越是生出对主家的歉疚与懊悔。

只是这懊悔是对江家五郎的,而并非是对孟柔的。

事情过去太久,砗磲同珊瑚经她提醒,这才从回忆过无数次的,麟游县被松烟压在地上,听赢铣发落的画面中找到林寓娘的身影。是了,嬴铣发落她们,原本就是因为……

砗磲同珊瑚顿时面色惨白,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我等知错了。”砗磲磕了两个头,额头肿得渗出血丝,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娘子不是也知道么,当年的事情,我们不过受人驱使,我们最开始也不知道那药有问题!”

“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也该知道了。”林寓娘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你们知道我的孩子没了,却不告诉我,还将一碗碗凉药灌进我肚子里,害得我再也不能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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