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阿玛,儿臣也很久看不透您了……”
父子二人静默地看着彼此,两人几乎处于同于水平的打量让康熙不适,他皱起眉。
胤礽失望地垂下眼睛,从榻上起身,掀起衣摆跪了下来。
“儿臣失礼。”
再抬眼,帝王恢复了自上而下的威严和压迫,臣子恢复了谨慎卑微的疏离。
“保成你在怨朕?”康熙眉头皱得更深。
声音也更加冰冷,“朕以为朕给你的已经够多了。独一份的偏爱予你;至高无上的储君给你做;为你弹压兄弟,拉拢朝臣。保成你还有什么不满。”
烛火跳动,康熙的神色被黑暗藏了起来,于是暴露在烛光中的胤礽更显得脆弱。
暖黄的烛光映在胤礽脸上,他眼里含着水光,似自嘲也似反抗:“皇阿玛您还没明白吗?不是儿臣不满,是您后悔了。”
胤礽眼里的泪落下。
“您后悔给出了偏爱,让儿臣有了依仗。”
“您后悔封了儿臣储君,给您带来了威胁。”
“您后悔挑拨离间晚了,让大哥和四弟站在了儿臣这边。”
“您后悔……”
“闭嘴!”康熙抓起烛台掷过去。
帐内唯一的光源消失。于是便没有人能看到他发抖的手,康熙也终于不用直视太子歇斯底里的崩溃。
看到帐篷里的光突然熄灭,梁九功升起担忧,他在账外喊:“皇上,出什么事儿了,要不要奴才进去伺候您?”
“滚!谁也不许靠近!”
康熙怒吼过后,帐篷内再次恢复可怕的宁静。
静了,一些声音也更清晰了。
“保成,你是哭了吗?”稚子般的隐泣似有似无。
“皇阿玛别气坏了身子。”床榻方向传来粗重不稳的气喘声。
这对父子习惯性地关心彼此,但长久划在他们之间的裂痕让这两句关心显得虚伪飘渺。
最终还是胤礽开口再次打破沉默:“皇阿玛,儿臣不想再做太子了。”
“您担心儿臣的储君之位威胁到了您的皇位,正好儿臣也觉得做这个储君很是累人,索性儿臣自己请辞,您对外随意给儿臣安个罪名就好。您放心,这次是儿臣自己提的,儿臣不会因此怨恨您。”
“你再说一遍。”
康熙放在膝上的手发抖地更加剧烈,他死死地瞪着眼睛,盯着黑暗处,想要看清胤礽说这话时的表情。
“儿臣自请废太子!”
保成他怎么敢!
“出去!”
“是,儿臣告退,皇阿玛保重身体。”
黑暗中出去的人似乎不小心踢到了什么,踉跄着奔出了帐篷。
梁九功看到胤礽出来,走近想要问他些什么,但是在看到胤礽脸上的神情后收回了步子,担忧地回到帐篷口叫人:“皇上,让奴才进去吧……老奴给您点个灯……”
帐篷内传出“砰”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
梁九功再也顾不得等宣召,白着脸冲了进去。
点亮烛火后,梁九功这才看到栽倒在地的康熙,垂着老泪奔过去,费力将康熙扶上床。
“主子爷?”梁九功唤了好几声没有叫醒人,他抖着手替康熙盖好被子,压下心底的惊慌,将床上的帐子放了下来,遮住床上的人。
而后走出去吩咐之前被斥退到几米开外的侍卫:“去宴会上将皇后娘娘请来,皇上要见皇后娘娘。”
侍卫离得远,没听到帐内的动静,一无所知地奉命去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