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陆怀难,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魏逢随口:“你既然替朕做事,不要给人留把柄。那个苏南谢家的公子,以后不要来往了。”
陆怀难没有第一时间答应,魏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陆怀难:“陛下可否听草民一言。”
魏逢眉梢挑起。
“陛下想重开琼林宴,无非是认为朝中陵琅许氏不可一家独大,陵琅许氏文臣世家,思想腐朽,又有内阁宠臣坐镇。陛下既动了这样的心思,却迟迟不下决定,想必是不愿阁老为难。”
魏逢看着他,慢慢道:“哦?说说看。”
陆怀难:“请陛下给草民一个机会。”
“朕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机会?”
陆怀难:“只要陛下让草民参加殿试,草民会是状元。”
魏逢第一反应是你一介布衣胆子倒是大,但陆怀难抢在他发作之前开口:
“草民自幼父母双亡……十岁学凫水,十四学捞尸。”
魏逢一顿,终究没有打断他。
陆怀难吐出一口气,虽难堪但仍继续:“三百六十行,与死人打交道为最次。草民年纪小,捞一具尸体也就分得十铜板,虽后来日子好过些,也受过不少人冷眼。”
“草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陛下,草民无路可走,唯有背水一战。”
“朕今日若不答应你,你打算怎么做?”
陆怀难:“陛下是明君。”
魏逢:“你威胁朕?”
“陛下恕罪。”
陆怀难跪拜请罪,闭眼:“请陛下让我一试,成则生,败草民愿……以死谢罪。”
魏逢问了毫不相干的一件事:“你告诉朕,你和苏南谢氏是什么关系。”
陆怀难知道瞒不过,与其被别人捏住把柄不如如实相告,好早做打算:“他是草民……要相伴一生的人。”
魏逢冷冷:“你倒是实诚。”
“草民不敢欺君。”
魏逢:“说来听听。”
“草民十四学捞尸,十五捞尸一百七十三具,第一百七十四具,捞到一活人。”
陆怀难跪着,双膝一阵刺痛:“苏南谢氏公子年十九,失足落水,谢父谢母感念我救子之恩,将我认作义子。读书写字,与他同进同出,共枕同眠,如今第十年。”
“他和我一同上京赶考,嘴上说是来游玩赏光,实则是怕我因家世出身受人诟病。上京路漫漫,他身体孱弱,又有咳喘,一路颠簸不胜其扰,现下仍在医馆。”
陆怀难自嘲地说:“我十五才继续读书识字,每每灰心丧气他便为我加油鼓劲;冬日天寒,写字生疮,他虽爱洁还是执意取了银针替我清脓水;读书枯燥乏味,他一边清账本一边陪我苦读,读到五更天亮;夏日燥热,他想方设法让屋里温度降下来,弄来冰镇的杨梅、橘瓣送来给我消暑……谢父谢母接连病逝,临终之际将他托付给我,有此重托……实不能舍。”
魏逢想到什么,怔然。
他遏制住心里奇异的、瘙痒的感觉:“若朕非要你舍,你会如何?”
“草民……”
魏逢以为自己会听到“恕难从命”这样的词,但陆怀难咬紧后牙,半晌后脸色灰败道:“草民会将他送回苏南。”
“草民原本就打算将他送回苏南。”
魏逢正要嗤笑出声,又听陆怀难给自己磕了一个头,仿佛终于从这个可怕的假设中惊醒,恢复平静道:“苏南气候温暖湿润,又有他的家人朋友,对他养病有益。草民一无功名在身,二无万贯家财,空有一颗对他好的心,毫无用处。”
“若有机会……十年之后……衣锦还乡……”
陆怀难干涩道:“陛下若能改变主意,草民再……”
久久没有回应,就在陆怀难不抱希望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魏逢说了句话。
“朕还挺好奇的,让你冒着被杀头的风险都要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