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初现,晨露未晞。
冥冥山雾之中,一辆神驹宝车从崖边栈道疾驰而过,马蹄四溅,车轮滚滚,扬起一阵尘烟。
马车外颠簸疾行,马车里面却是极其宽敞且安稳的。
江沽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便是雪白的棚顶。
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也做了很多很多的梦。
那梦中画面似无数破碎的琉璃,于吉光片羽间,在她眼前尽数闪过。
又如繁花碎影,缭乱纷杂。
似是有什么事急于让她知道,又有什么人必须让她想起。
此间种种,汇聚凝结,最后的最后,都化为了一道疏疏落落的背影。
单薄而孤冷,一袭圣雪白衣执剑而立,墨色的发在风雪中摇乱。
然而……
万千幻梦,皆在她睁眼的刹那,都若狂风肆雪般骤然倾散,变作一场了无痕迹的虚妄。
徒留一抹冰冷的触感,握在掌心。
但此时,随着她体温恢复,连那一抹最真实的冷,也消弭了。
她漠然盯着无一饰物的车顶,茫然不知,心中这无所适从的空,究竟是哪一种滋味。
你是谁?
梦境之中的那个背影,你是谁?
不知道,想不起,但又像是难以放下的介怀,就这么在心里留下了根软软的刺。
不疼,也毫无伤害。
只是……忽略不能。
知觉随着意识渐渐回笼,她首先感觉到的,便是全身如被马车碾压过一般的疼痛。
江沽月低头看去,身上一应大小伤口,都被细致妥善地处理,就连衣服也被换了。
想来这人为救自己,应是费了不少工夫。
她身上伤口太多,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如今更是被白色丝绢裹了全身,其中强劲的灵药正在发挥效用,蜇得伤口又痒又疼。
耐力如她,也觉有几分难耐,不禁蹙起眉来。
“你醒了?”
慵然嗓音从旁响起,带着一丝略显疲倦的哑意,让江沽月愣了一瞬。随即她终于想起昨日种种,抬手撑住榻沿便要起身。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不仅外伤严重,内伤也受得不轻,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内府空虚,灵力十去九空,基本与凡人无异。
无力的手臂支撑不住,滑脱榻沿便要向地上摔去。
殷红广袖摇曳眼前,一只纤白如玉的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
江沽月睫羽轻颤,不觉抬眼,顺着那只手臂缓缓看去,正对上一双幽深如渊的墨色凤眸。
姬冶秋身着一袭红衣,深如鲜血未干的猩红颜色。她便只是站在那里,都仿佛能从她身上,隐约嗅到一股血腥之气。
她微微垂首,一双漆色凤眸半睁半阖,就这般垂下睨着卧在榻上的女子。
她惯是不爱束发的,于是银练般的长发便随着她的动作,倏然从肩头丝丝缕缕地滑下,落于女子眼前。
“你现在最好不要动。”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你的伤势还很重。”
姬冶秋就着姿势坐在榻沿,将女子圈进自己怀里,从储物戒中掏出一瓶灵泉,喂到她嘴边,道:“先喝点水吧。”
她自是不常照顾人的,甚至可以用十指不沾阳春水来形容。
但如今,这一应琐碎事务在她做来,又是那般温柔细心,自然非常,未见丝毫不耐。
江沽月也甚是乖顺地偎在她微冷的怀里,启唇饮下灵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