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山坡金针菜长得实在太好,多得吃不完。又逢连绵数日的阴雨,无法上山采收。
待得天终于放晴,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姜沉前去,却竟发现已有大半在雨中悄然绽放,漫山遍野的黄花。
“都长老了,不能吃了啊。”
他望着花海,略有遗憾,随即却又抱着身旁沉默少年的胳膊,笑得没心没肺:“不过小姜你瞧,原来这菜长老了以后开出花来,还挺好看的。”
“……”
晚风渐起,吹动素白衣袂。
几点流萤不知从何处升起,在渐深的暮色中明明灭灭。赵离玄恍恍惚惚,眼前闪过蝴蝶、丝瓜花、夏夜,许多重叠的、模糊的、亦真亦梦的过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清楚记得二十年前的每一分细节。
却原来,不是真的。
至少,他就忘了曾见过忘忧花。
也许,还有很多其他事,也早被时光冲刷……
风越来越凉。
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与酸楚悄然涨满。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清晰地让黎玄仙君意识到,那些属于人间洛州懵懂又炽热的岁月,真的已经恍如上辈子的事情了。
……
那晚后半,他们就一起沉默坐在花海里。
看夜色浩渺,看星子浮现,看月华如水银泻地,看幻光琉璃蝶舞动,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回去路上,一丝淡淡的酒香随着夜风,幽幽飘入赵离玄的鼻尖。
他侧目,却发现姜沉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精致的玉壶,正仰头无声饮着。
两人相识之初,只有赵离玄又菜又爱喝。
总兴致勃勃地拉着姜沉尝遍美酒,姜沉也才渐渐喜欢上。
只是那时,赵离玄并不知姜沉其实是蝴蝶仙,更不知蝴蝶有嗜甜嗜酒的天性。
一度还觉得小姜对什么都兴趣缺缺,却会钟情洛州名酒“蝴蝶醉”,甚是有趣。
小姜既喜欢,他就天天给他买。
可惜很快医者便下了严令,饮酒对寒症不利,不许再喝。
于是赵离玄只能又日日管着姜沉,只偶尔佳节,才稍稍许他沾唇半杯。如此,等他们分开时,姜沉已是不再饮酒的了,怎么……
“你是什么时候又开始喝酒的?”
不过随口一问。姜沉执壶的手却微微一顿,指节收紧了些,半晌,低沉的声音才随着晚风传来:
“就这,几年。”
“今天喝的是什么?似乎和上次不同?”
赵离玄轻轻嗅了嗅空气里那缕清冽又带着一丝绵柔甜意的酒香:“闻起来,倒像是北方的月华凝露。”
也不知这话又触动了姜沉哪片逆鳞。
那双黑瞳骤然晦暗,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隐忍,继而又移开目光,再度默默自嘲。
赵离玄想起上次结契仪式时他也是这般,突然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脸恼怒又受伤的凶样。
……随口问一句,没话找话而已。
怎么,这也问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