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来,素衣天心都在王室血脉中流传,绝不旁落,可如今这条血色的脐带,却化作了另一种恐怖的漩涡。
长留王的颊侧抽搐起来:“素衣天心,绝不能毁在清央手中!”
他亲手拔出一把短刀,脚步蹒跚地,走到天妃床边,面上掠过酷烈之色:“吾儿,要杀,要怨,就来怨我吧。”
“王上!不可犯险啊。”众声惊呼,有人扑上前夺刀,却被长留王一袖甩开。
帐上淋漓未干的血肉,滴在长留王面上。
一股危险的气息,自天妃腹部扩散,微微晃荡着。谁都不知道,天胎的残念,是否会对血亲网开一面,长留王面不改色,一手扶着天妃,另一手挥刀而下——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锋锐无匹的风箭,已铮然钉穿了短刀,直直射进殿墙中!
祈福的纸鸢,被这一箭绞成齑粉,红绿纸屑飞溅。
谢霓单手持弓,立在殿门边,极为冰冷地望着长留王,颊上却俱是泪水:“素衣天心,又何尝愿意在生母骨血中,降生在长留!”
长留王低头看着万里清央,眼神极为复杂,把她垂落的手,轻轻放在床上。
“父王,你总是无妄地猜疑。”谢霓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母妃困着小鸾的神魂不散,宁可逆行经脉,昏迷不醒,她怎么会毁了素衣天胎?”
长留王缓缓道:“无法剖腹,才是真正的双死之局。”
谢霓的嘴唇,细微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天妃血色鲜润的脸庞,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战场。
很多事情就在一瞬间想通了。食子而活,她活得下来吗?不肯食子,便像如今一般,耗到神魂俱竭,两败俱伤。
天妃的执念和谢鸾的执念,衔尾蛇一般,交缠在一起。
好像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推着她抉择。
是谁的手?
谢霓的掌心又隐秘地痛了一下。
他隐隐抓住了什么,有阴冷又恐怖的恶念,长久地盘旋在整座长留宫上方,远比关外压境的大军,更致命。
这时候素衣天观的长老已至,立在阶下,与长留王低语。长留王森白无神的目光,在谢霓身上滑过。
“回太子殿,无事不得外出。还有,折了你的弓,问问你自己,该对谁射箭。”
强横的风墙,把谢霓拂出了天妃殿外,殿门就在他面前轰然合拢,与此同时,还有两道银光飞出,直直铐在他腕上,只要他稍一挣扎,风灵力便会束缚全身。
谢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儿时的安宁钏,会化作如今软禁时的镣铐!
青鸾盘旋数圈,落在他面前,眼中有着深深的忧愁:“殿下,回寝殿吧。”
“父王让你看着我?”
青鸾道:“殿下莫要再与王上离心了。”
谢霓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他没说什么,也不愿意跨上青鸾背,只是在深宵寒风中,向寝宫走去。说来也不祥,从雪练攻城之时起,长留的天时就不再柔和,寒风卷着点点雪籽,吹透他单薄衣袖,不知道边关是不是大雪如席。
被拂尘抽散的头发,还在眼前飘飞。宫人提着灯,列队穿行,目光闪烁,谢霓同样也用余光扫视着他们。忽而,他瞳孔一缩,缓缓侧过头去。
一道药修的身影,提着灯,走向了某处荒僻的宫殿中。
他没有脑袋,衣上都是血。正是刚刚谢鸾所杀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