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霓道:“我知道。若有来生,百念顺遂,无病无灾。”
这一夜,黑甲武卫们终于敢上前拥抱他,幢幢的影子,泡影般消融。
青娘盈盈而立,发丝如银钩,向他敛衽一礼。
“他们在等你。”谢霓道。
青娘微微地笑了。
他看到不周牵着马,小将军提着弓,这一对少年郎,如当年学宫窗外一般,向他深深下拜,眉目间还是当年那样,明朗飞扬的光。
他们与他擦肩而过,衣袂迎风。
“去哪里?”谢霓如当年一般问。
不周眼中泛起泪光,嘴唇微动,小将军道:“瀚海长风,这一世就够了。若有来世……我们想做殿下座旁的青鸾,为殿下衔一世的信!”
惠风抱着戒尺,引着几个小童,走到他身边,勉强地笑了笑,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背上的伤,还疼吗?”谢霓问。
“多谢殿下,雹雨终于停了,我带孩子们回故乡,他们的爹娘,总在悲泉里唤他们。”
茶伯的小茶棚,无声浮现,老头子背转身去,最后一盏茶,留给了他。
叶霜绸携天衣坊众仙子,立在长阶两侧,衣裳彩绣辉煌,脸上却浸满了泪水。
“做梦一般,殿下又信了我一次。”
谢霓轻声道:“那年,你冒着长留誓找上我,一句话都不说,就亲手挖出雪骨,奄奄一息地向我赎罪。你虽什么都不记得,却依旧是个很决绝的姑娘。”
“那时候,我只想让姐妹们能得救,用这样的法子,强求殿下收留我们,”叶霜绸含着泪微笑,“可殿下什么都猜到了。”
“世间种种,总因无常生怨恨,唯有将心比顽铁,质地坚纯,方才不可消磨。”谢霓道,“你没有变过。当年的事,也不是你们姐妹二人的过错。”
叶霜绸终于掩面痛哭:“殿下还请珍重自身。我们走后,夜里风寒,谁为殿下添衣啊?”
了了怨,报了恩。
浮生所欠,梦幻泡影。
谢霓不再立在高台上,而是走下长阶,穿行在纷纷开败的泡影中。
不必挽留,每一个影傀儡,都是他强留至今的一段执念。灯影法会,也是他为他们饯行。
因果是有尽头的。
他从来都知道,他的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不知不觉,已走到长阶尽头。
万里清央为他披的衣裳,浸饱了寒气,冷冰冰地萦在他肩上。
她最想拥抱他的时刻,他选择一头栽进仇恨中,就这么穿过母亲虚幻的手。
又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她会难过吗?
谢霓怔怔地,望着满城的灯笼,无人处刺目的万家灯火。
千头万绪,无数种难以形容的情感,酸涩地冲刷着他,最后却只剩下一片空。
月食还没结束,天上也无星河。